崇祯皇帝的铁腕清洗和宫廷内的剧变,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演变成了席卷整个京师的滔天巨浪。
最先有所反应的,便是那些自诩为“清流”的士子群体。他们如同被捅了马蜂窝一般,纷纷涌上街头。各种抨击皇帝、痛骂厂卫的言论,通过传单、檄文、乃至街头巷尾的演说,四处散播。他们将崇祯皇帝比作夏桀商纣,痛斥其“宠信阉宦,残害忠良,倒行逆施,致使天怒人怨!” 指责的焦点,集中在皇帝重开三厂、纵容厂卫横行、废黜(实为削减)养济院、与民争利(指抄家)等“暴政”之上。他们高喊着“清君侧,诛阉党”的口号,要求皇帝立刻撤除三厂一卫,严惩王承恩、方正化、曹化淳、李若链等“权阉爪牙”,并为在承天门外“死难”的士子鸣冤昭雪!一时间,手持纸片、慷慨激昂的游行队伍,在北京城内各处出现,声势浩大,迅速蔓延全城。
这股由士子点燃的火焰,很快便引来了早已在绝望边缘徘徊的另一股力量——城内外的流民乞丐。他们或许不懂什么“清流”、“阉党”的复杂争斗,但他们能听懂士子们口中对朝廷“废黜养济院”、“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的控诉!这直接戳中了他们心中最深的痛处!于是,大批原本蜷缩在破庙、桥洞、小巷中的流民,也纷纷响应士子的呼声,走上街头。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却也汇聚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高喊着“要饭吃”、“要活路”的口号,加入到游行的队伍中。一些情绪激动的流民,甚至直接围堵了负责治安和部分赈济事务的北城兵马司衙门,要求官府立刻开仓放粮。
士子的鼓噪与流民的骚动合流,使得京师的街头秩序迅速崩溃。商铺纷纷关门,小贩们推着摊车仓皇躲避,普通百姓则家家闭户,唯恐被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之中,人人自危。
就在京城因士子煽动、流民响应而陷入混乱之际,针对李氏(康妃)和郑氏(郑三俊)家族的清洗行动,仍在残酷地进行着。街头巷尾,关于这两家“毒害皇帝”、“图谋不轨”的传言(或许有厂卫在暗中推波助澜)不胫而走,更让这场清洗显得“名正言顺”。锦衣卫缇骑四处出动,查抄相关府邸,抓捕牵连之人。由于涉案人员众多,且不少人狗急跳墙,负隅顽抗,抓捕过程中甚至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连带队的锦衣卫掌使(高级军官)都遭到了家丁死士的袭击而受伤,足见局势之骤变与凶险。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负责维持地方治安的五城兵马司的瘫痪。以被流民围堵的北城兵马司为例,衙门内的差役兵丁们一片混乱。上头命令不明,只让他们“严守衙门,不得擅自出动”。面对外面汹涌的人潮和城内各处燃起的烽火,他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恶化。
衙门后院,一个名叫老王的差役,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喧哗声和隐约传来的打砸声,心中焦急万分,他家就在衙门附近不远。“婆娘孩子……不会有事吧?” 他坐立不安。几个相熟的弟兄看出了他的心思,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趁着长官不注意,掩护着他从后门溜了出去,回家查看。军纪?命令?在自身的安危和家人的安危面前,早已被抛诸脑后。而老王溜出去后看到的景象,更是让他心惊胆战:街面上混乱不堪,成群的流民如同蝗虫过境,砸开铺门,哄抢货物,甚至开始冲击一些看起来不够坚固的民宅,形同公开的流寇!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有“清流”背景的巡城御史董良,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了北城兵马司衙门。他看到衙门紧闭,差役龟缩,又听到外面流民的叫嚣,勃然大怒。他并未想着如何安抚流民、恢复秩序,反而将怒火撒向了守门的差头(低级军官)。他以“玩忽职守、畏缩不前”为名,竟不经任何审问,当场下令自己的随从,将那名可怜的差头拖出来,活活打死!他想用这种滥杀无辜的方式,来震慑兵马司的差役,强迫他们出动去“弹压刁民”。
剩下的差役们见到顶头上司被御史如此草菅人命般地打死,个个是又惊又怒又怕!他们强忍着拔刀反抗的冲动,只是低着头,敢怒不敢言。衙门内外,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场兵变似乎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队行动迅捷、眼神锐利的东厂番役,如同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了兵马司衙门门口!为首的,正是那名在酒楼抓捕马奎、又在周府内立下功劳的刘档头!
刘档头看了一眼地上差头的尸体,又看了看旁边兀自盛气凌人的董御史,二话不说,直接上前!
“董良!” 刘档头声音冰冷,“你身为巡城御史,不思安抚军民,反而滥杀朝廷命官,激化矛盾,是何居心?!奉东厂提督王大人令,将尔就地正法!”
不等董良反应过来,刘档头已经抽出腰间的短刃,手起刀落,直接将这位还在耀武扬威的“清流”御史斩杀当场!
他一脚踢开董良的尸体,对着周围目瞪口呆的兵马司差役们厉声喝道:“此官为官不仁,滥杀属下,现已伏诛!尔等听令!立刻整队!随我等出动,平定城中暴乱!但有迟疑、畏缩不前者,以同党论处!”
东厂的强势介入和血腥手段,瞬间震慑了全场!那些原本还处于混乱和愤怒边缘的差役们,此刻在厂卫的威压之下,不敢再有任何异动,只能下意识地服从命令,开始重新整队。北城兵马司的控制权,就这样戏剧性地、也是必然地,落入了东厂的手中。京师的这场大乱,也即将迎来更加残酷的铁腕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