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寒意,从窗棂的缝隙钻入。
沈薇薇指尖冰凉,掌心被自己掐出的印痕微微刺痛。
长条形的箱子。
沉重。
黑布。
子时。
后门。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小锤,敲击着她的神经。
金银细软?侯府如今已是捉襟见肘,白灵儿疯狂变卖的首饰银票,换来的现银流向了关外黑市,那箱子里装的,绝不可能是普通的财物。
兵器?有可能。但如此遮掩,运送的必定不是寻常刀剑。
尸体?这个念头让她背脊发凉。骨婆的巫蛊之术诡异莫测,谁知道需要什么骇人听闻的“材料”?
联想到骨婆白日潜入侯府,又在深夜运出如此诡异的箱子……
沈薇薇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自乱阵脚。
越是危急,越要清醒。
“叩叩。”
又是约定的暗号,比之前更加急促。
翠儿的身影再次闪入,手里紧攥着一枚更小的蜡丸,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惊疑。
“小姐!‘信鸽’又来了!”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墨公子的加急回信!”
沈薇薇迅速接过蜡丸,指尖用力,捏碎蜡封,展开里面细如发丝的纸卷。
墨九霄的暗语,这次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急迫。
“‘通源’、‘四海’钱庄,确为关外黑市中转,动用的是南疆隐秘商线。”
“资金流向已初步查明,大宗购入……南疆特产‘乌蚕铁’,此铁坚韧异常,非普通炉火可熔,常用于打造特殊兵刃或机括。”
“另有一部分资金,通过黑市雇佣了一批身份不明的亡命徒,据称……擅长追踪与暗杀。”
乌蚕铁?
亡命徒?
沈薇薇的心脏猛地一沉。
白灵儿和骨婆,她们购买这些东西,绝不是为了逃跑!
这是在……武装力量?
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在京城,还是在关外?
纸卷上还有后续。
“刘姓稳婆南迁记录,中断于湘南边境小镇‘迷雾渡’。当地官府存档:一家五口突发恶疾,恐引瘟疫,就地焚尸掩埋。”
“但记录语焉不详,且经手此事的县衙主簿,三月后便以‘丁忧’为名辞官,携家眷离开,不知所踪。”
焚尸掩埋?
辞官的主簿?
这简直是欲盖弥彰!
那个刘稳婆,十有八九还活着!只是被藏匿了起来,或者……被灭口后伪造了死亡记录。
“迷雾渡……”沈薇薇默念着这个地名。
湘南,靠近南疆。
一切线索,都隐隐指向那个神秘而危险的地方。
最后一行字,让沈薇薇瞳孔再次收缩。
“骨婆行踪……如同鬼魅。我方数次追捕,皆被其以南疆秘术逃脱,此人易容术出神入化,且似乎能短暂改变自身气息,极难锁定。昨日入侯府后,便失去踪迹,需警惕。”
连墨九霄的情报网都难以追踪?
这个骨婆的危险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小姐……”翠儿看着沈薇薇越来越沉的脸色,声音带着颤抖,“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侯府……她们到底想干什么?”
沈薇薇将纸卷凑到烛火边,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们想做的,恐怕比我们能想到的,还要疯狂。”她声音冰冷。
变卖侯府资产,换取黑市的乌蚕铁和亡命徒。
掩盖二十年前接生稳婆的行踪。
骨婆如同鬼影般潜伏,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
还有那个深夜运走的神秘箱子……
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绝不仅仅是为了报复她,或者稳固白灵儿的地位。
这背后,牵扯着南疆,牵扯着关外,甚至可能……动摇国本!
“小姐,那箱子……”翠儿忍不住又问,声音里透着恐惧,“会不会是……”
沈薇薇抬手,止住她的话。
“不管是什么,她们既然敢做,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她眼中闪过厉色,“加派人手,给我盯死城外所有可能藏匿那箱子的地方!尤其是……那些荒废的寺庙、义庄,或者靠近南边的隐秘庄园!”
“是!”翠儿立刻应下。
“还有,”沈薇薇补充道,“让墨九霄的人,重点查‘迷雾渡’,以及那个辞官的主簿!活要见人,死……也要找到线索!”
“奴婢这就去传信!”翠儿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略显慌张的声音。
“大小姐!大小姐!老爷请您立刻去前厅!宫里……宫里来旨意了!”
宫里的旨意?
沈薇薇和翠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
这个时候来旨意?
沈薇薇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快步向前厅走去。
前厅灯火通明。
沈尚书背手而立,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夹杂着几分凝重和担忧的复杂神情。
看到沈薇薇进来,他立刻迎了上来。
“薇薇,宫里来旨意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
沈薇薇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父亲,是何旨意?”
沈尚书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陛下……下旨。”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沉静的脸上,带着一丝欣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宁远侯府教女无方,德行有亏,与沈家门不当户不对。”
“陛下体恤沈家门楣清正,特下恩旨……”
沈尚书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宁远侯白世勋与沈氏薇薇之婚约,即日作废!另择良配,钦此!”
婚约……作废了!
这把悬在沈家和她头顶两年多的利剑,终于被斩断了!
沈薇薇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屈膝行礼:“女儿……谢陛下隆恩,谢父亲周全。”
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沈尚书扶起她,叹了口气:“总算是了结了。这宁远侯府,如今就是个泥潭,我们沈家,总算能彻底撇清干系了。”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
但沈薇薇的心,却在听到旨意的那一刻,骤然绷紧!
退婚了。
这对她,对沈家,是解脱。
但对宁远侯府,对白氏母女,对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骨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们最后的体面和依仗,彻底失去了!
意味着她们潜心经营二十年的目标,化为了泡影!
她们会甘心吗?
绝不可能!
变卖家产,转移巨资,购买乌蚕铁,雇佣亡命徒,偷运神秘箱箧……
这一切,都发生在退婚的旨意下来之前!
她们早有准备!
或者说,她们或许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天,甚至……她们的计划,根本就不依赖于这桩婚事!
这道退婚的圣旨,对她们而言,不是结束,而是……信号!
是彻底撕破脸皮,启动她们真正计划的信号!
那个神秘的箱子……那些流向黑市的资金……骨婆的潜伏……
一个可怕的轮廓,在她脑中逐渐清晰。
她们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小小的侯府主母之位!
“父亲,”沈薇薇抬起头,眼神锐利,“圣旨……也送到侯府了吧?”
沈尚书点头:“宫里的天使,是分头传旨的,想必此刻,侯府也接到旨意了。”
他看着女儿过于冷静的脸,心中微动:“薇薇,你……”
“父亲放心,女儿没事。”沈薇薇打断他,语气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只是……女儿担心,侯府那边,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哼,他们还有什么墙可跳?”沈尚书冷哼一声,显然对宁远侯府的现状十分清楚,“如今他们是内忧外患,自身难保!”
沈薇薇没有反驳。
父亲看到的是侯府表面的困境。
而她看到的,是潜藏在困境之下,那条由白氏母女和骨婆操控的,更黑暗、更疯狂的暗流!
她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一个失去一切的疯子,才是最可怕的。
夜风更急,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沈薇薇走到窗边,望向宁远侯府的方向。
那边,此刻怕是已经翻了天。
白灵儿……那个一直带着温婉假面的闺蜜,在接到这道圣旨后,会是何种表情?
她会怎么做?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骨婆,又会祭出何等阴毒的手段?
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沈薇薇缓缓吸气,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窗格。
宁远侯府的方向,一片沉寂,却仿佛蛰伏着噬人的凶兽。
她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
而她,必须在这场风暴彻底爆发之前,找到敌人的死穴,抢占先机!
此刻,宁远侯府,白灵儿的院落。
传旨太监早已离去,地上是摔碎的茶盏碎片。
白灵儿脸色煞白,平日里温婉柔顺的面具彻底撕裂,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与不甘。
“作废?另择良配?”她猛地抓起桌上的一个花瓶,狠狠砸在地上!
“沈薇薇!又是你!你毁了我的一切!”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血丝密布。
站在阴影里的骨婆,发出嘶哑难听的笑声。
“急什么?圣旨下来,不是正好吗?”
白灵儿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她:“正好?我二十年的筹谋!我娘二十年的隐忍!就换来一句‘作废’?你说正好?”
“呵呵……”骨婆佝偻的身影微微晃动,“若非如此,‘凤凰劫’,又怎能名正言顺地启动?”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
“圣旨已下,宁远侯府再无价值。那些碍事的‘家人’,也该处理干净了。”
“你想要的,老婆子我,会帮你拿到。”
“用她们最意想不到的方式!”
白灵儿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怨毒取代。
她走到骨婆面前,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
“好。”
“启动‘凤凰劫’!”
“我要沈薇薇!要整个沈家!要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夜色,愈发深沉。
一场裹挟着巫蛊、阴谋与复仇的血色风暴,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