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宴席草草收场,贵女们带着各自的心思,纷纷告辞。沈薇薇扶着翠儿的手,缓步走出暖阁。午后的阳光带着些许燥热,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
“薇薇妹妹要回去了吗?”
清朗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沈薇薇侧头,是镇国公府的赵雅。她手中还提着那只湿了一角的檀香木香囊,神色有些凝重。
“是,身体乏累,不便久留。”沈薇薇颔首,语气温和。
“正好顺路,我送妹妹一程。”赵雅走上前,与沈薇薇并肩而行。她压低声音,“今日这侯府,处处透着古怪。”
“赵姐姐也察觉了?”沈薇薇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赵雅嗅觉灵敏,性情直爽,能感觉到异常不足为奇。
“岂止是察觉。”赵雅皱眉,嗅了嗅手中的香囊,“这香囊里的香料,我刚才闻着是清雅,但沾了水后……似乎有一股子甜腻味儿,跟那鸽子汤的味道有点像。”
她顿了顿,看向沈薇薇,“还有园子里的那股香气,你没说错,确实不是兰香。”
“姐姐鼻子灵敏,薇薇佩服。”沈薇薇浅笑,不动声色地引着她继续说。
“我总觉得……她们是冲着什么来的。”赵雅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先是你在园子里问香气,白灵儿就慌了神;接着投壶,我拿到了这香囊,那丫鬟就‘不小心’泼茶;然后是汤……要不是你反应快,那碗汤就淋你身上了。”
她看向沈薇薇,眼神锐利,“妹妹,她们是不是想害你?”
沈薇薇心中微动,赵雅观察力惊人,竟将这些零散的事件串联起来。她没有直接回答,只轻叹一声,“侯府与沈府并无宿怨,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无宿怨?”赵雅冷笑一声,“我看未必。那白灵儿看你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你。还有侯夫人……笑里藏刀,绝非善类。”她顿了顿,“妹妹,你可要小心了。”
“多谢赵姐姐提醒。”沈薇薇感激道。
两人行至侯府门口,赵雅的马车已等候在此。
“妹妹慢走,改日我去沈府探望你。”赵雅抱拳道。
“随时恭候。”沈薇薇回礼。
目送赵雅的马车远去,沈薇薇上了自家的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侯府森严的朱门。
马车启动,平稳前行。
翠儿坐在沈薇薇身边,低声道:“小姐,奴婢方才趁乱,取了一些地上的汤渍和碎瓷片,用帕子包好了,藏在袖子里。”
“做得好。”沈薇薇赞许道。她看向翠儿鼓起的袖子,心中稍安。这些物证,或许能揭开一些真相。
“小姐,您说那汤里到底是什么?”翠儿心有余悸。
“不知道。”沈薇薇摇头,“但绝不是寻常补汤。”她闭上眼,脑中回放着今日的一幕幕。异香、茶水、香囊、汤羹……这些媒介,都指向同一个目的——下蛊。
骨婆。
那个藏在暗处的神秘女人。
她与白氏母女合作,究竟图谋什么?
仅仅是为了让白灵儿嫁给宁远侯?
还是说,宁远侯府本身,就隐藏着什么秘密,需要用同心蛊来控制住某些人?
沈薇薇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墨九霄。太子弹劾宁远侯,朝堂风波,是否与侯府的这些动作有关?
马车辘辘,很快便到了沈府。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薇薇立刻让翠儿将那包着汤渍和瓷片的帕子取出。
“去取一个干净的瓷碗来。”
翠儿应声而去,很快端来一只白瓷碗。
沈薇薇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打开,把里面的汤渍和碎末倒入碗中。
奶白的汤渍已经凝固,带着那股甜腻的异香。碎瓷片上,也沾染着汤水。
她仔细观察那些汤里的药材碎末。极细小,呈褐色,有些像是草药晒干后碾碎的。
“小姐,这是什么草药吗?”翠儿好奇地问。
沈薇薇摇摇头,“认不出来。需要请人看看。”她拿起避蛊木叶,放在碗边。避蛊木叶立刻散发出比之前更强烈的暖意,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颤动。
“避蛊木叶的反应更强烈了。”沈薇薇眸光凝重,“说明这汤里的东西,比之前的异香和茶水更具威胁性。”
她沉思片刻,“去请刘医女来。”
刘医女是沈府的医女,医术不错,尤擅药理。
翠儿领命而去。
刘医女很快便被请来。她看到沈薇薇面前的瓷碗,以及避蛊木叶的反应,脸色也变得严肃。
“小姐,这是……”
沈薇薇将今日在侯府的遭遇,简略地告诉了刘医女,着重描述了那股异香和汤水的异常。
刘医女蹲下身,仔细查看碗中的汤渍和药材碎末。她用银针探了探,银针并无变色。
“没有寻常毒物反应。”刘医女蹙眉,用指尖沾了一点汤渍,放在鼻下轻嗅。
她的脸色忽然变了。
“这味道……”刘医女露出惊疑之色,“甜腻中带着一丝腥气……又像是某种草木燃烧后的灰烬……这……这似乎不是药材!”
“不是药材?那是什么?”沈薇薇追问。
“像是一种……虫卵或者虫尸研磨成的粉末!”刘医女声音颤抖,看向沈薇薇的眼神带着恐惧,“而且,这种味道……奴婢曾听师父提及过……像是南疆的……蛊虫!”
蛊虫!
沈薇薇心中一震,与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
“你能确定吗?”她声音微沉。
刘医女脸色苍白,连连点头,“虽然奴婢从未见过真正的蛊虫,但师父曾描述过一些奇特的蛊毒,其中就有提及以活物或虫卵入药的法子,气味十分怪异。这汤里的味道,与师父描述的某种蛊毒,十分相似!”
她看向那避蛊木叶,又看看沈薇薇,“小姐,您身上带着避蛊之物,今日真是万幸!”
沈薇薇紧抿嘴唇。果然是蛊毒。
而且是南疆的蛊术。
骨婆……南疆……蛊毒……
这些线索,在她脑中飞快地串联。
“刘医女,此事重大,你万不可对外泄露半句。”沈薇薇肃然道。
“奴婢明白!奴婢以性命担保,绝不泄露!”刘医女立刻跪下表忠心。
“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多谢了。”沈薇薇让她退下。
刘医女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沈薇薇和翠儿。
“小姐,竟然是蛊……”翠儿吓得脸色发白。
“别怕。”沈薇薇握住她的手,“有避蛊木叶在,她们伤不了我。”但避蛊木叶只能避蛊,却不能解蛊。而且,她不可能永远随身带着避蛊木叶。
她必须找到解除同心蛊的方法,并且彻底解决骨婆和白氏母女的威胁。
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给墨九霄。
蛊毒,南疆,宁远侯府。
这些词联系在一起,绝不简单。
“翠儿,去把我的笔墨纸砚拿来。”沈薇薇吩咐道。
她要写一封信。
一封只有墨九霄才能看懂的信。
翠儿很快备好笔墨。
沈薇薇沉思片刻,提笔蘸墨。
她没有直接描述今日的遭遇,而是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的暗语,将关键信息写下。
“侯府,花,异香,甜腻,草木燃,非兰非菊。”
“投壶,彩头,香囊,水渍,丫鬟,生面孔。”
“宴席,茶,温水,汤,鸽,枣,药渣,腥甜,虫。”
“避蛊,微热,颤动。”
“白氏,灵儿,急。”
“赵雅,香囊,水,异味。”
“骨婆?”
她写得简洁,每一个词都代表着今日的一个关键细节。最后,她写下自己的判断和担忧。
“疑,同心,媒介,水,触。”
“恐,目标,不止吾。”
“速查,南疆,骨婆,侯府,关联。”
写完,她将信纸折叠好,放入一个特制的信封中。这个信封外面看起来普通,却有特殊的封口和暗纹,是她与墨九霄联络的凭证。
“翠儿,将这封信交给‘信鸽’。”沈薇薇将信封递给翠儿,“务必亲手交到。”
“是,小姐。”翠儿接过信,神色严肃。
“信鸽”是墨九霄安插在沈府的一个暗桩,负责传递沈薇薇与他之间的秘密信息。只有沈薇薇和翠儿知道他的身份。
翠儿立刻悄悄离开院子,去寻找“信鸽”。
沈薇薇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的瓷碗。碗里的汤渍,散发着淡淡的诡异香气。
蛊毒。
这个词,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不是寻常的阴谋诡计,而是涉及生死,涉及控制的邪术。
白氏母女为何如此执着于给她下蛊?仅仅是为了嫁给宁远侯?还是为了通过控制她,来控制沈尚书府?
亦或是,通过她,来达成骨婆的某个目的?
她想起太子弹劾宁远侯的事件。
宁远侯府在朝堂上遭受打击,却在私下里动用如此阴狠的手段。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如果宁远侯府本身有问题,那么太子弹劾,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沈薇薇揉了揉眉心。今日之事,让她意识到,她所面对的敌人,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白氏母女只是台前的棋子,真正的威胁,是藏在幕后的骨婆。
以及骨婆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
她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力量,不仅仅是自保,还要有反击的能力。
她需要更多关于蛊术的知识。
需要更强大的盟友。
需要……解开笼罩在宁远侯府和骨婆身上的迷雾。
夜色渐深。
翠儿回来了,轻声禀报:“小姐,信已送出。”
“好。”沈薇薇点头。现在,她只能等待墨九霄的回应。
希望他能尽快收到消息,并有所行动。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宁远侯府。
骨婆。
同心蛊。
这些词,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正无声无息地朝她笼罩而来。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主动出击。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更多的信息。
更多的力量。
沈薇薇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另一边。
宁远侯府,白灵儿的闺房。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白灵儿摔碎了手边的茶盏,碎片溅了一地。
“娘!为什么!为什么沈薇薇总能避开!”她咬牙切齿,眼中含泪,满是不甘和怨恨。
侯夫人白氏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可怕。她今日的圆融和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满脸的戾气。
“这不可能。”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骨婆的法子,从未失手过!她明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怎么可能一次次避开!”
“是啊!那股香气,她闻到了,却只是随口一问!那杯茶,她没喝!那香囊,她阻止灵儿去拿!那碗汤……她竟然能用帕子打掉!”白灵儿越说越气,“她一定是故意的!她肯定知道什么!”
“不可能。”白氏摇头,“骨婆说了,除非是南疆精通蛊术的大师,否则绝不可能察觉同心蛊的气息和媒介。”她看向女儿,“难道她身上带着什么避蛊之物?”
“避蛊之物?”白灵儿一愣,随即摇头,“没听说过。而且她身上也没戴什么特别的东西啊!”
“也许是藏在衣物里,或者用了特殊的香料掩盖。”白氏沉吟,“不管怎样,今日是彻底失败了。”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碎裂的茶盏上,闪过一丝狠厉。
“沈薇薇……这个小贱人,真是小瞧她了。”
“娘,那我们怎么办?骨婆那边……”白灵儿有些害怕地问。
“骨婆那边,我会去说。”白氏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她不是避开了吗?那就让她避无可避!”
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同心蛊不行,那就换别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