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静思苑内,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混杂着几不可闻的甜香。
白灵儿回来了。
她亲自捧着一个描金的食盒,脚步轻快,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手里也提着一个稍小的食盒,想来是些配搭的点心。
“表姐,你看,我给你炖了燕窝来!”
白灵儿将食盒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盅白玉碗。
碗中盛着晶莹剔透的燕窝羹,炖得极稠,散发着淡淡的冰糖甜味。
“母亲那里的人参太过燥烈,我想着还是燕窝温补些。”
她端着碗,走到床边,笑容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我亲自看着火炖的,炖了好些时候呢。”
“表姐快趁热尝尝,这可是上好的血燕。”
沈薇薇靠在引枕上,脸色“苍白”依旧,眼神却清明了几分。
她看着白灵儿那张写满“关切”的脸,心中冷笑。
亲自看着火?
只怕是亲自看着“加料”吧。
“有劳……表妹了。”她声音虚弱,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
翠屏上前,接过白玉碗。
“表小姐有心了。”
“只是我家小姐她……”翠屏面露为难,“怕是没什么胃口。”
“哎呀,没胃口也要吃一点嘛!”白灵儿嗔怪道,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这燕窝最是滋补,不吃东西怎么能好?”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碗燕窝,又看向沈薇薇。
“表姐,就当是为了我,多少用一些,好不好?”
沈薇薇仿佛被她的“诚意”打动,轻轻点了点头。
“那……便尝一点吧。”
翠屏用银匙舀了一小勺,送到沈薇薇唇边。
沈薇薇微微张口,将那勺燕窝含了进去。
动作缓慢,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白灵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看到她咽下去了,眼底深处那抹得意,几乎要掩藏不住。
“味道如何?”她故作关切地问。
“尚可……”沈薇薇声音细微,“只是……喉咙有些不适……”
“大约是病久了,咽不下……”
她只尝了一口,便轻轻推开了翠屏的手。
“多谢表妹……心意……我……我有些乏了……”
白灵儿见她不再吃,也不好勉强。
目的已经达到。
只要吃下去了,哪怕只有一口,也够了。
“那表姐好好休息。”她站起身,笑容越发灿烂。
“我改日再来看你。”
“翠屏姐姐,你可要好好照顾表姐。”
她又叮嘱了翠屏一句,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丫鬟离开。
脚步轻快得像只偷到腥的猫。
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阳光。
内室的光线,暗了下来。
翠屏端着那碗只动了一口的燕窝,看向沈薇薇。
沈薇薇原本“虚弱”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冰。
她坐直身体,哪里还有半分病容。
“按计划行事。”她声音清冷。
翠屏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是,小姐!”
她端着那碗燕窝,快步走入与内室相连的净房。
片刻后,她空手出来。
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焦急忧虑的神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静思苑内,突然传来翠屏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
声音凄厉,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守在外间的小丫鬟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了进来。
只见沈薇薇躺在床上,面色青紫,双目紧闭,嘴角甚至渗出一丝暗红的血迹。
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快!快去请府医!”
“去禀报老夫人和侯爷!”
翠屏扑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整个静思苑,瞬间乱成一团。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大小姐病重垂危!
疑似中毒!
沁芳阁。
白灵儿正得意洋洋地向母亲描述沈薇薇喝下燕窝时的情景。
听到丫鬟慌张的禀报,主仆二人脸色骤变。
“什么?!”白灵儿猛地站起身,手里的茶杯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中毒?怎么会……”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难道是药量……下重了?
不可能啊!那妈妈明明说……
白夫人脸色也沉了下来,眼中闪过惊疑不定。
“慌什么!”她厉声呵斥,强自镇定。
“事情还没弄清楚!”
“走,去看看!”
她起身,带着同样心神不宁的白灵儿,匆匆赶往静思苑。
她们到的时候,静思苑已经围了不少人。
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站在床边,脸色铁青。
沈修远刚刚从衙门赶回,一身官服还未换下,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屋内每一个人。
府医正在给沈薇薇诊脉,额头上全是冷汗。
翠屏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夫人……侯爷……小姐她……她用了表小姐送来的燕窝后……就……就这样了……”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指控。
白灵儿闻言,如遭雷击,脸唰地一下白了。
“你胡说!”她尖声叫道,“我送来的燕窝怎么会有问题!”
“那是我……是我亲自炖的!”
“对,就是你亲自炖的!”翠屏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
“小姐原本还好好的,吃了你的燕窝,就吐血昏迷了!”
“不是你的燕窝有问题,还能是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下毒!”白灵儿慌乱地辩解,眼神闪烁。
“你定是看错了!是她自己……她自己身子不好!”
“住口!”沈修远一声怒喝,吓得白灵儿浑身一颤。
他看向府医,声音冰冷。
“到底怎么回事?”
府医擦了擦汗,颤巍巍地站起身。
“回……回侯爷,老夫人……”
“大小姐脉象紊乱,气息微弱,口唇发紫,确是……确是中毒之兆……”
中毒!
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众人心头。
老夫人的身体晃了晃,幸好被旁边的嬷嬷扶住。
她看向白灵儿,眼神凌厉如刀。
“灵儿,那燕窝……当真是你亲手所炖?”
白灵儿被她看得心头发毛,腿肚子都在打颤。
“是……是……外祖母……”
“可我真的没有……”
“没有?”翠屏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到桌边,拿起那个白玉碗。
“府医!您看看这碗!”
“小姐只用了一小口,剩下的都在这里!”
府医连忙接过碗,凑近闻了闻,又用银针试探。
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乌黑色。
“这……这里面……确实有毒!”府医惊呼出声。
“而且……好像是……‘牵机引’!”
牵机引!
人群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这可是宫中禁闻的毒药!
歹毒无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白灵儿身上。
惊愕,怀疑,鄙夷……
白灵儿彻底慌了。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拼命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是她!是沈薇薇她陷害我!”
“她根本没病!她是装的!”
“她自己下的毒!想嫁祸给我!”
她状若疯狂地指着床上的沈薇薇。
然而,此刻沈薇薇“人事不省”的样子,还有那乌黑的银针,都让她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够了!”白夫人脸色惨白,猛地上前一步,拉住白灵儿。
“灵儿!休得胡言!”
她转向老夫人和沈修远,屈膝跪下。
“老夫人,侯爷!”
“此事定有误会!”
“灵儿她……她绝无此等歹毒心肠!”
“求老夫人和侯爷明察!”
老夫人闭了闭眼,脸上满是疲惫和失望。
她看向沈修远。
沈修远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儿,又看看跪在地上哭喊辩解的白灵儿母女,眼中怒火翻腾。
但他毕竟是久经官场之人。
家丑不可外扬。
此事若是闹大,丢的是整个永定侯府和白家的脸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
“将表小姐……先带回沁芳阁,严加看管!”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他声音冰冷,不容置喙。
白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沈修远凌厉的眼神制止。
她只能搀扶着失魂落魄的白灵儿,在下人异样的目光中,狼狈地退了出去。
“侯爷……”府医看着沈薇薇,“大小姐这毒……”
“尽力施救!”沈修远打断他,“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库房取!”
“是!”府医连忙应下,开始忙碌起来。
老夫人看着沈修远。
“修远,此事……”
“母亲放心。”沈修远声音低沉,“儿子自有分寸。”
他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翠屏。
“起来吧。”
“好生照顾小姐。”
“是,侯爷。”翠屏擦了擦眼泪,爬起来,重新守到床边。
沈修远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眸色复杂。
他转身,大步离开了静思苑。
有些事情,必须尽快处理。
他不能让这件事,毁了侯府的声誉,更不能让女儿白白受了这委屈。
当天傍晚。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轿,从永定侯府的侧门悄悄抬了出去。
轿子里,是面无人色,双眼红肿的白灵儿。
对外宣称,白家表小姐水土不服,旧疾复发,被其父白尚书接回府中静养。
但侯府上下,谁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毒害嫡女,罪证确凿。
若非顾及两家颜面和白尚书的官位,只怕早已送官究办。
白尚书亲自来接的人。
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吏部侍郎,在永定侯府的书房里,待了足足一个时辰。
出来的时候,脸色灰败,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紧闭的静思苑院门一眼,便带着女儿匆匆离去。
据说,白灵儿并未被接回尚书府。
而是直接被送往了京郊的一处家庙。
名为“静养”,实为囚禁。
没有父亲的允许,终生不得踏出。
沁芳阁,也很快被封了起来。
白夫人大病一场,闭门不出。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最终以雷霆万钧之势,落下了帷幕。
夜色,悄然降临。
静思苑内,烛火通明。
府医和丫鬟们都已退下。
翠屏守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沈薇薇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中,一片清明,毫无之前的“垂危”之态。
嘴角那丝血迹,早已被擦去。
脸色虽然因连日算计和缺乏休息而有些苍白,却再无半分中毒的迹象。
“小姐,都处理好了。”翠屏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快意。
“白家小姐,被送去家庙了。”
“白夫人也禁足在沁芳阁。”
沈薇薇轻轻“嗯”了一声,坐起身。
“牵机引”的毒,她自然没有真的吃下去。
那一小口燕窝,在她含住的瞬间,便用系统兑换的解毒剂化解了。
至于吐血、昏迷、脉象紊乱……
不过是她利用系统模拟中毒症状,配合翠屏演的一出戏罢了。
那碗被翠屏拿走的燕窝,才是关键。
里面,被她提前加入了少量,但足以让银针变黑的“牵机引”粉末。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白灵儿不认。
“小姐,您这招‘引蛇出洞’,真是太妙了!”翠屏忍不住赞叹。
“那白灵儿,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栽的!”
沈薇薇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再次涌上。
“她不是栽在我手里。”
“是栽在她自己的贪婪和愚蠢上。”
若非她一再相逼,甚至不惜下此毒手,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只是……
她掀开被子,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夜风微凉,吹散了屋内的药味。
白灵儿被送走,只是解决了眼前的一个麻烦。
宁远侯府那边,绝不会因为白灵儿的离开而放弃。
流言被破,下毒不成。
接下来,他们又会用什么手段?
还有太子萧景琰……
他今日并未露面。
是对侯府的家事不便插手?
还是在冷眼旁观,另有算计?
以及,墨九霄……
从头到尾,他都如同消失了一般。
他答应过,会处理宁远侯登门之事。
现在,宁远侯府的动作接二连三。
他的人,又在哪里?
沈薇薇看着沉沉的夜色,眸光微凝。
这场棋局,她步步为营,险胜一招。
但真正的对手,还未正式登场。
前方的路,依旧危机四伏。
她轻轻合上窗户,转身回到室内。
“翠屏,备水,我要沐浴。”
洗去一身的疲惫和算计。
明天,还有新的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