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永安侯府。
清晨的阳光尚未驱散薄雾,一个惊人的消息,却已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后宅女眷中激起了轩然大波。
“听说了吗?钦天监那边传出来的!”
“沈家那位大小姐,沈薇薇,她的命格……”
说话的贵妇压低了声音,脸上却带着难以置信又隐隐兴奋的神色。
旁边的夫人立刻凑近,急切追问:“什么命格?快说说!”
“说是……天煞孤星,命格奇硬,克夫克子!”
“什么?!”
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
沈家嫡女,未来的宁远侯夫人,竟是这样一个不祥的命格?
“千真万确!我娘家侄女在宫里当值,听钦天监的官员私下议论,错不了!”
“哎呀,怪不得呢……之前就觉得她性子冷硬,不像个有福气的。”
“这下宁远侯府可怎么是好?这婚事……”
“退婚是肯定的了!谁家敢娶个克夫克子的煞星进门?”
幸灾乐祸,惋惜同情,猜疑探究……各种目光和议论,瞬间将沈薇薇推上了风口浪尖。
流言如野火燎原,从几家相熟的府邸后院,迅速蔓延至整个京城权贵圈。
就连街头巷尾,都有人在偷偷议论这位“煞星”嫡女。
……
与此同时,沈府。
刘伯站在书房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父亲沈毅之压抑的怒吼和摔砸东西的声音,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微微躬身,对着前来禀报消息的心腹管事。
“按计划进行。”
“是。”管事低声应下,迅速退去。
刘伯抬头,望向西山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却又很快被坚定取代。
小姐,您布下的第一颗棋子,已经落下。
京城的风雨,已为您而起。
只盼您,此行平安。
……
西山密林。
沈薇薇伏在一处灌木丛后,屏息凝神。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如同拉满的弓弦。
灰鹰在她身侧,如同一块沉默的岩石。
远处破庙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京城的流言,此刻对她而言,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那是她亲手点燃的火。
一把烧向宁远侯府,也烧向自己过往名声的火。
用“克夫克子”的污名,换取解除婚约的主动权,将萧宏逼到不得不退婚的境地。
这是她计划中的一步。
险棋。
却也是破局的关键。
但现在,她无暇顾及京城的风波。
眼前,是更直接,更致命的危险。
夜枭回来了。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仿佛一直都在那里。
“后殿西北角,靠近厨房的位置,有一个暗门,通往柴房。”
夜枭的声音依旧嘶哑。
“地牢入口,就在柴房内一口枯井之下。”
“守卫比预想的要多两人,应该是萧宏的亲信。”
“后殿主屋,除了明哨,还有至少三名内家高手。”
他将一张更详细的草图递给灰鹰。
上面用简单的符号,标注了新增的守卫位置和可能的陷阱。
灰鹰接过图,目光锐利。
“厨房是突破口?”
夜枭点头:“午时送饭,守卫会换班,有半刻钟的松懈。”
“可以利用送饭的车,混进去。”
沈薇薇看向夜枭:“沈安的情况?”
夜枭顿了一下:“……不太好。”
“被拷打过,但神智尚清。”
“关押在最里面的水牢。”
沈薇薇的心猛地一沉。
水牢!
阴暗潮湿,对身体的损伤极大。
萧宏果然狠毒!
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银针,指尖冰凉。
“午时三刻,动手。”灰鹰做出决定,声音沉稳。
“夜枭,你负责潜入,清除柴房入口的守卫,打开地牢通道。”
“我负责外围接应,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
他看向沈薇薇:“沈小姐,你……”
“我跟夜枭一起进去。”沈薇薇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我对地牢结构比你们熟悉,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冷冽。
“我需要亲手确认沈安的安全。”
灰鹰皱眉,显然不赞同。
夜枭也看向她,斗笠下的目光似乎在评估她的决心和能力。
沈薇薇迎上他们的视线。
“我有自保能力。”
“必要时,我不会拖累你们。”
她知道潜入地牢的危险。
但把沈安的安危完全交给两个陌生人,她做不到。
更何况,白灵儿的存在,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里。
谁知道这破庙里,除了萧宏的人,还有没有白灵儿埋下的后手?
她必须亲自去。
灰鹰沉默片刻,最终点头。
“好。”
“但一切听从夜枭指挥。”
“若遇不可为,立刻撤退。”
沈薇薇:“明白。”
……
宁远侯府。
书房内一片狼藉。
名贵的汝窑茶盏碎了一地。
萧宏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一脚踹翻旁边的花几,上好的紫檀木发出痛苦的呻吟。
“沈薇薇!好!好得很!”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家竟然会用这种自毁名声的方式来逼他退婚!
天煞孤星?克夫克子?
这种流言一旦传开,就算他想娶,皇室和宗亲那边也绝不会同意!
沈毅之那个老狐狸!
看似被动应招,实则釜底抽薪!
“侯爷息怒。”
一个柔婉的声音响起,白灵儿端着一碗参茶,袅袅婷婷地走进来。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衣裙,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楚楚可怜。
只是细看之下,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脸颊上原本细密的红疹,已经消退了大半,只留下淡淡的红印。
她将参茶放在萧宏手边。
“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萧宏看到她,脸色稍缓,但语气依旧暴躁。
“小事?这叫小事?”
“全京城都在看本侯的笑话!”
“沈家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了!”
白灵儿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的思绪。
“沈大小姐此举,确实出人意料。”
“只是……妹妹总觉得有些蹊跷。”
萧宏皱眉:“蹊跷?哪里蹊跷?”
白灵儿柔声道:“沈大小姐向来高傲,怎会甘愿背负如此污名?”
“除非……她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或者,这只是她的障眼法?”
萧宏冷哼一声:“障眼法?她还能有什么花招?”
“如今她声名狼藉,除了退婚,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他端起参茶,一饮而尽,心中的怒火却并未平息。
白灵儿看着他,声音更柔。
“侯爷说的是。”
“只是妹妹担心,沈大小姐会不会……狗急跳墙?”
她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
“西山那边……”
萧宏猛地抬起头,眼中厉色一闪。
“你是说……”
白灵儿轻轻摇头:“妹妹只是胡乱猜测。”
“沈大小姐一个弱女子,就算知道了什么,又能如何?”
“侯爷在西山布防周密,万无一失。”
她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萧宏心中的疑虑反而越重。
沈薇薇不是普通的弱女子。
上次在侯府,她就敢对自己下药!
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仅仅是为了退婚?
还是……声东击西?
萧宏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沈薇薇刚被禁足,沈安就被抓。
现在又闹出克夫的流言。
时间点太巧合了。
难道她真的知道了西山的秘密?
甚至……想去救沈安?
这个念头一出,萧宏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来人!”他厉声喝道。
一名心腹护卫立刻推门而入。
“侯爷有何吩咐?”
“立刻传信给西山那边!”萧宏眼中闪烁着狠戾的光芒。
“加强戒备!特别是地牢!”
“告诉他们,这两日,任何人不得靠近后殿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还有,给我盯紧了沈家!尤其是沈薇薇!她若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是!”护卫领命而去。
白灵儿站在一旁,看着萧宏暴怒又警惕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沈薇薇啊沈薇薇,你果然还是出手了。
可惜,你以为你在暗处,却不知我早已洞悉你的每一步。
我的系统,可不仅仅是“宅斗”那么简单。
“危机预警”早已告诉我,西山会有变故。
你想救沈安?
那就去吧。
我倒要看看,你和你的帮手,能不能闯过侯爷布下的天罗地网。
也许,根本不用我再出手,你就会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她端起空了的茶碗,转身,裙摆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
“侯爷,妹妹先告退了。”
萧宏心烦意乱,挥了挥手。
白灵儿走出书房,脸上柔弱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她抚上自己的脸颊。
那珍珠膏里的毒,确实厉害。
若非她的系统及时给出了净化和修复方案,她这张脸怕是真的要毁了。
沈薇薇,你给我的“惊喜”,我记下了。
很快,我会加倍奉还。
……
西山,破庙外围。
时间一点点流逝。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穿透林间的雾气,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变得有些燥热。
蝉鸣声也开始聒噪起来。
沈薇薇、灰鹰、夜枭三人,如同三尊雕像,潜伏在各自的隐蔽点,一动不动。
沈薇薇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所有的杂念都被她强行压下。
白灵儿的诡异,京城的流言,此刻都已模糊。
她的眼中,只有前方那座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破庙。
她的耳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在等待。
等待午时三刻的到来。
等待那个可以决定沈安生死的瞬间。
她检查了一遍藏在腰带和袖中的暗器毒药。
银针上的麻药,袖箭上的剧毒,迷烟管里的药粉……
这些,是她最后的底牌。
也是她敢于深入虎穴的依仗。
她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手中的毒。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又仿佛在飞速流逝。
终于——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钟鸣。
铛——
午时三刻。
灰鹰和夜枭几乎同时动了。
夜枭的身影如鬼魅般滑出,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破庙后方的厨房摸去。
灰鹰则取出一枚小巧的竹哨,放在唇边。
沈薇薇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一把特制药粉。
她跟在夜枭身后,动作轻盈,脚步无声。
心,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