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外的欢呼声卡在喉咙里的刹那,萧煜的夜明珠已经滚到青砖缝隙里。
沈清歌弯腰去捡时,嗅到硝石混着龙涎香的古怪味道——就像三日前在冷宫井底闻到的尸臭。
\"杏脯吃么?\"萧煜突然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指尖残留着霹雳堂火药特有的硫磺味。
沈清歌被呛得咳嗽,却见那人倚着朱红门柱笑,玄色衣摆下隐约露出半截金丝软甲,正是昨夜在疫区见过的江湖制式。
酉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萧煜忽然拽着她拐进太医院后巷。
沈清歌的绣鞋碾过青苔时,腰间玉佩突然被抽走。\"借姑娘的御赐之物当个敲门砖。\"他扬手将错金螭纹玉佩抛进墙头,瓦当后立刻传来三长两短的鸦鸣。
地砖无声下陷的瞬间,沈清歌的银针已经抵在萧煜颈侧。
地下黑市的灯笼在头顶晃出猩红的光晕,照见那人喉结上浅浅的针痕——正是三日前暴雨梨花针留下的印记。
\"沈姑娘的见面礼,萧某可是贴身收着呢。\"他笑着拨开银针,指腹擦过她腕间红珊瑚串珠。
暗渠腥风卷着叫卖声扑来,裹着西域香料与腐肉混杂的浊气。
当铺掌柜的铜铃响到第九下,萧煜突然将沈清歌推进阴影里。
三个戴傩戏面具的壮汉正往铁笼里塞个浑身血污的人,笼底渗出的血水里浮着半片青瓷——与太医院丢失的疫病药瓶如出一辙。
\"十两黄金换句实话。\"萧煜把玉佩拍在当铺台面上,翡翠貔貅镇纸突然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淬毒的银针。
独眼掌柜嘿嘿笑着伸出三根手指,袖口翻出半截绣着狼图腾的衣角。
沈清歌突然按住萧煜要去掏银票的手。
她解下药箱最底层的金针包,抽出三根扎进掌柜虎口:\"您这三日是否用过洞庭水寨的驱虫香?\"对方抽搐着瘫软下去时,她指尖捏着片枯萎的紫茎泽兰叶——正是解那毒香的药引。
萧煜的瞳孔在灯笼下缩成一线,突然揽着沈清歌的腰翻上房梁。
底下人群突然骚动,七八个戴青铜面具的杀手正将当铺团团围住。
沈清歌的银针擦着萧煜耳畔飞过,钉穿最先冲进来的杀手喉管。
\"接着。\"萧煜将夜明珠塞进她掌心,裂痕处渗出星点火药。
沈清歌会意地往地上一摔,爆开的硝烟里,那人已经提着掌柜跃上屋脊。
追兵踩中她撒在瓦片的痒痒粉时,萧煜正用金针逼问出\"洞庭水寨三日后运送火药\"的消息。
逃出黑市时月上柳梢,护城河的涟漪搅碎了满河星子。
沈清歌突然拽住萧煜的袖角:\"你早知道掌柜中了毒?\"河风掀起那人蒙面黑纱,露出颈侧新鲜的抓痕——与冷宫浮尸指甲缝里的皮肉完全吻合。
萧煜笑着摘下面具,脸上赫然是太医院药童的模样:\"沈姐姐教我易容术时,可没说不能用来查案。\"他指尖银光闪过,竟是沈清歌丢失三日的淬毒金针。
更夫敲响二更梆子时,萧煜忽然在巷口停住。
他掏出那枚刻着狼图腾的玄铁钥匙,轻轻按在沈清歌掌心:\"影阁阁主的信物,能开天下三分之一的锁。\"钥匙纹路突然渗出暗红,竟与她腰间玉佩的螭纹严丝合缝。
\"比如...\"他忽然贴近她耳畔,呼吸扫过那串红珊瑚珠,\"冷宫枯井第三块砖下的铁匣。\"沈清歌猛地想起井底浮尸攥着的半枚铜钱,缺口处分明是钥匙上狼图腾的獠牙形状。
打更人的灯笼掠过巷尾时,萧煜已经退到三步开外。
他抛接着夜明珠碎片,每片裂痕都在月光下映出不同的图腾:\"霹雳堂的火药,洞庭水寨的密道,还有...\"突然响起的猫头鹰啼叫打断他的话,暗巷墙头闪过道青色衣角——正是太医院当值医官的服色。
沈清歌的银针还未出手,萧煜突然将她拽进怀里。
温热的掌心捂住她口鼻时,她嗅到龙涎香下极淡的曼陀罗味道——与疫区暴民中的迷药一模一样。
\"明日巳时三刻。\"萧煜在她掌心画了个狼图腾,转身消失在屋脊后。
沈清歌展开掌心染着硝石粉的帕子,上面用金线绣着半阙药方——正是《千金方》缺失的那页批注。
戌时的梆子混着更夫咳嗽声传来时,沈清歌摸到药箱夹层多了枚青铜钥匙。
窗棂上不知何时落了片紫茎泽兰叶,叶脉里凝着未干的血珠——与黑市掌柜中的毒如出一辙。
沈清歌攥着青铜钥匙踏入西厢房时,烛火突然爆开一朵灯花。
萧煜正斜倚在紫檀药柜前剥杏仁,案上摊着半张硝石浸染的羊皮地图,边角沾着黑市独有的腥膻味。
\"青州盐商运送的硝石,上月被洞庭水寨劫了三船。\"萧煜指尖沾着茶水在桌面画圈,水痕逐渐勾勒出京城九门轮廓,\"这些若制成霹雳弹,足够把朱雀大街炸成筛子。\"
沈清歌将青铜钥匙浸入药汤,铜锈遇水竟渗出暗红血丝:\"太医院后巷的千年锁孔,纹路与这钥匙齿痕完全吻合。\"她突然顿住——药汤表面浮起细密油花,正是冷宫井底尸油特有的光泽。
萧煜的笑声裹着杏仁香凑近耳畔:\"沈姑娘可知,千年锁里藏着太医院三十年脉案?\"他忽然握住她沾着药汁的手,在掌心画出与狼图腾交叠的螭纹,\"比如...永昌元年那场蹊跷的时疫。\"
烛火骤然摇曳。
沈清歌腕间红珊瑚珠撞在药杵上,叮当声惊醒了梁间栖息的药蛾。
她想起父亲书房那本缺失的《疫症辑要》,书脊夹层里曾飘出过同样腥甜的龙涎香。
\"三日后子时,水寨货船会经过西市码头。\"萧煜突然将地图翻转,背面竟是用金疮药写的密文,\"我要你配的曼陀罗散,可备好了?\"
药柜第三格暗匣应声弹开,青瓷瓶里的粉末泛着诡异蓝光。
沈清歌指尖拈起些许洒向烛台,火苗倏地窜起三尺:\"掺了紫茎泽兰的根茎,足够放倒十头水牛。\"话音未落,萧煜突然揽住她的腰旋身,带起的掌风扑灭了突然暴涨的火焰。
黑暗里,他喉间的金丝软甲硌着她鼻尖,硝石混着血腥气的体温透过夏裳。\"沈清歌。\"这三个字被他含在唇齿间研磨得滚烫,全然不似平日轻佻的\"沈姑娘\"。
药杵滚落青砖的脆响惊破寂静。
沈清歌的银针还未来得及抵住他心口,就被带着薄茧的指腹按住腕间穴位。\"那日冷宫井底...\"萧煜的呼吸扫过她颈侧抓痕,\"你替我吸出尸毒时,心跳得比现在更快。\"
月光突然穿透窗棂。
沈清歌看见他玄色衣襟下若隐若现的伤疤,形状竟与青铜钥匙完全契合。
药香在鼻息间纠缠成网,萧煜突然咬住她耳垂上摇摇欲坠的珍珠珥珰:\"明日若出事...\"
\"萧阁主也会怕?\"沈清歌突然仰头咬在他喉结针痕处,趁他吃痛松手的间隙,将淬毒金针抵住他颈动脉,\"太医院当值的李医官,袖口熏的可是洞庭水寨特供的驱虫香。\"
更漏滴到三更时,萧煜的笑声惊飞了檐下宿鸟。
他捏着那枚青铜钥匙插入沈清歌的盘发,冰凉金属擦过热得发烫的耳廓:\"好姐姐,明日验完千年锁里的秘密...\"余音化作落在眼睑的吻,轻得像她药箱底那包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突然,窗外传来三声猫头鹰啼叫。
萧煜眼神骤冷,袖中柳叶刀已钉穿窗纸。
飘进来的信笺染着西域龙血竭的味道,展开竟是半片枯萎的紫茎泽兰叶。
沈清歌的银针在叶脉上一抹,针尖立刻泛出幽蓝:\"叶肉浸过曼陀罗汁,与疫区暴民所中迷药同源。\"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萧煜的衣襟——那道钥匙形状的旧伤疤边缘,正渗出细密的血珠。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萧煜舔去锁骨处的血渍,腥甜味在舌尖炸开。
他忽然将沈清歌拽到屏风后,吹熄烛火前,将夜明珠碎片拼成的狼图腾按在她掌心。
月光如水漫过窗台。
沈清歌藏在广袖下的手指突然触到药箱夹层——本该在里面的淬毒金针匣,此刻正在萧煜腰间随着呼吸起伏。
而那人蒙面黑纱边缘,不知何时多出个用金线绣的螭纹针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