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林宇背靠着冰冷的砖墙,贪婪地呼吸着夜色里带着尘土气息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割。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着一股网吧里混杂着烟味和人体气味的潮湿感。更糟糕的是,左臂在逃离时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垃圾桶,此刻正传来阵阵钝痛。
他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不适,大脑飞速运转。安全,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临时的安全点。这里太暴露了,虽然暂时甩掉了追兵,但他们很快就会根据他逃离的方向进行搜索。他需要离开这条街,离开这个区域。
脚步声在巷口出现,随即又远去。他紧贴着墙壁,像一只壁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听力高度集中,分辨着周围的每一个细微响动——远处的警笛声(不确定是否与他有关)、汽车驶过的声音、夜猫子在屋顶的叫声。没有刻意追踪的脚步声,至少在附近没有。
他迅速评估了自己的状况:手机无法使用,干扰器也因为刚才的过度使用而暂时失效。身上只有几百块现金和一些小工具。通讯完全中断,与苏瑶失去了联系。而那些追捕他的人,不仅专业,而且行动迅速,显然不是普通的街头混混或临时雇佣兵。他们的眼神、他们的身手,都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冷酷。
他们是如何找到网吧的?这个问题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头。
他刚才在网吧做了什么?尝试突破电子干扰、搜索王明信息、给苏瑶发送隐晦邮件。这些行为都指向一个目标:调查“暗影计划”。
他回想起网吧电脑屏幕突然出现的乱码和卡顿,不仅仅是他的电脑,是整个网吧范围。那是高频脉冲干扰器的效果。但在那之前,在他开启干扰器制造混乱之前,那些人就已经锁定了他所在的区域。
是那封邮件?他发送邮件的行为被检测到了?还是他试图突破的电子干扰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引诱他这样的人主动暴露的陷阱?
他倾向于后者。一个拥有如此强大技术实力的组织,完全可以在特定区域布下天罗地网,监测所有异常的网络行为。他试图“反向追踪”或“强行突破”的行为,在他们眼中,或许就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一盏探照灯。他们不仅屏蔽了通讯,更是在钓鱼。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寒意。这意味着“暗影计划”的监控能力远超他的想象,渗透得比他预料的更深。不仅仅是通讯,可能是整个城市某些区域的网络,甚至更广阔的范围,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那么苏瑶呢?她有没有收到那封邮件?她的浏览记录被强行清空,这肯定也是他们的手笔。她是不是也已经被锁定了?她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焦虑像潮水般涌来,但他很快将其压下。林宇知道,此刻的焦虑毫无意义,只会消耗他的精力。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联系上苏瑶,必须继续调查。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指向凌晨。城市大部分区域都已沉睡,但危险并未远离。他需要找到一个能藏身到天亮的地方,然后仔细计划下一步行动。废弃的工厂、建筑工地、地下停车场……这些都是选择,但都有各自的风险。
最终,他决定前往老城区边缘一个废弃的纺织厂。那里地形复杂,建筑破败,外人很少涉足,或许能提供暂时的庇护。而且,那个地方离他们与苏瑶约定的一个紧急联系点并不太远。
那个紧急联系点,是他们在离开警局后,为了应对极端情况而设立的。不同于任何电子设备,它是一种古老而物理的联络方式,基于特定的地点、时间和信物。风险极高,因为一旦被敌人发现这个联络网络,后果不堪设想。但现在,这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林宇调整了一下呼吸,忍着手臂的疼痛,悄无声息地沿着小巷的阴影朝老城区方向移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像一个融入夜色的幽灵。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只被撵出洞穴的狐狸,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狡猾、更警惕。
——
咖啡馆里,苏瑶的心情如同窗外即将破晓前的天空,压抑而沉重。她紧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个加密文档,文档的标题写着:`coNtINGENcY_pLAN_AURoRA`。
这个文档是林宇交给她的,里面包含了各种突发状况下的应对方案,以及一套复杂的加密通信方法和紧急联络流程。她以前觉得这些是林宇多虑,如今看来,是他作为一名优秀侦探的远见。
她已经根据文档的指引,找到了“通讯彻底中断且怀疑对方具备高级监控能力”这一条目的子目录。里面的内容是一连串看似不相关的词语和数字,排列组合后,构成了一个紧急联系方案。
“……若确认通讯渠道完全不可信,且数字痕迹可能被追踪,”她低声念着文档里的指示,用笔在一张便签纸上记录下几个关键信息,“启用‘信标一号’协议。前往指定地点:凌云市第三区,榕树巷二十七号,‘回声’旧书店后墙,第三块青砖内。”
“‘回声’旧书店?”苏瑶皱眉。这是老城区一个非常偏僻的小书店,据说几十年前就关门了。林宇怎么会选那里?
文档继续指示:“到达时间窗口:当日凌晨04:00至04:15。信物:一枚正面朝上的旧币。”
苏瑶看了一眼手表,离04:00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时间非常紧张。而且地点在老城区,路途不近,且老城区的巷道复杂,对她来说人生地不熟,容易迷失或遭遇意外。
“确认信物后,”文档接着写道,“若安全,在原位置的第四块青砖内,放入回应信物:一枚反面朝上的新币,并在离开前清除所有可能留下个人痕迹的物理证据。若遭遇异常或无法确认安全,立即撤离,中止本次联络尝试,启用‘信标二号’协议。”
“信标二号”协议又指向另一系列更隐蔽、更危险的步骤。
苏瑶深吸一口气。这个方案果然如林宇所说,古老而繁琐,完全依赖于物理世界的传递,避免了任何电子信号的交换。正因为如此,它难以被远程监控,但却极度依赖执行者的精准、隐蔽行动,以及对环境风险的判断。
她起身,走向咖啡馆的洗手间。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并准备好需要的“信物”——一枚旧币和一枚新币。旧币好找,新币也容易。关键是如何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在老城区那个废弃书店后墙完成操作。
她对着镜子,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平静的表情。她的电脑已经被入侵,林宇生死不明,自己现在要去一个偏僻的地方进行一个高风险的联络尝试。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和危险。那种被无形眼睛盯着的感觉如影随形。她甚至怀疑自己离开咖啡馆的行动会不会被对方捕捉到。
但她没有选择。林宇失联了,她必须确认他的安全,必须与他重新建立联系。他们现在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也是揭露“暗影计划”真相的关键。
从洗手间出来,苏瑶回到座位,迅速收拾好东西。她拿出钱包,找到一枚硬币——新币。旧币?她翻遍钱包,没有。只有各种面值的新版硬币。
一个微小的、意料之外的困难出现了。她需要一枚旧币作为“信标一号”的信物。去哪里找一枚旧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她不能去银行,不能去普通商店。古玩市场?废品回收站?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到达。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旧币……在哪里还可能找到旧币?杂物店?旧货摊?或者……
她突然想起,林宇的事务所里,靠近书架的地方有一个摆满了各种老物件的盒子,里面似乎就有一些旧硬币和纪念币。
但去事务所太冒险了。她现在的情况,回到事务所无异于自投罗网。对方既然能清除她的电脑记录,就有可能在她的常去地点布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04:00的时间窗口越来越近。
苏瑶坐在那里,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一枚小小的旧币,却成了阻碍她启动紧急联络的关键。她该怎么办?放弃这次机会?启用更危险的“信标二号”?还是冒险去一个可能被监控的地方寻找旧币?
她看向窗外,夜色已经开始泛白,凌云市即将迎来新的一天。而她,却被困在一个看似微小的困境中,却事关林宇的安危和整个调查的进程。
她必须做出决定。在她做出决定的一刹那,咖啡馆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一下。一个身穿深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咖啡馆内部,然后选了一个远离苏瑶的位置坐下。
苏瑶的心猛地一沉。是错觉吗?还是……
她不敢再多看,低下头,假装摆弄着咖啡杯。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新进来的男人身上。他没有点东西,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观察着。他的姿态,那种看似放松实则充满戒备的气质,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是什么人?是巧合路过的夜归人?还是……冲着她来的?
她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杯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那枚旧币的难题、即将到来的时间窗口、以及眼前这个可疑的男人,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叠加,让她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紧张。
她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被盯上了。而那个紧急联系点,那个位于老城区的废弃书店后墙,是不是也已经落入了对方的视线?林宇如果去了那里,会不会正步入一个为他设下的陷阱?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该不该继续前往“回声”旧书店?或者,她必须用尽一切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一枚旧币,启动那个生死攸关的联络协议?
夜色下的咖啡馆,空气仿佛凝固了。苏瑶坐在那里,如同被蛛网缠绕的猎物,动弹不得。那个男人依然静静地坐着,像一块沉默的石头,但苏瑶知道,危险可能就在咫尺之遥。
她望向窗外,又看向手机屏幕上距离04:00越来越近的时间。
选择,就在一念之间。而这个选择,可能决定她和林宇的生死。
她能感觉到,“暗影计划”的触角,已经像毒蛇一样,缠上了她。
而她唯一的机会,或许就在那枚还未找到的旧币,以及那个遥远、危险的老城区的角落里。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