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缘不知道走了多久,现在对于他来说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每一次呼吸都疼痛难忍。
雨,还是停了下来,就如同这场只因恶魔的欲望而引起的无聊的侵略战争一般,停了下来,也同时预示着赵拓留在世界上的最后存在,也彻底消弭。
陆知缘缓缓的睁开近乎黏在一起的深沉眼皮,他的视力可算是恢复了些许,至少能够看得清楚周围的事物了,虽然模糊依旧,似乎战斗的余波把他的角膜给震碎了。
感受到一股温热自高天之上传来,陆知缘将自己的视角送向上去,他看见此时的天空正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像是熔化的黄金一般倾泻而下,周围湿漉漉石板路上,他的四周全是被雨水稀释过的血水,正如同拓扑图一般像四周流淌。
知缘又看向身后,发现自己逸散出的生命本源气息,真的有将所有的人尸兽全部吸引过来,“可行...这样的话...大家就都得救了。”这个念头像是针芒一般刺进了他近乎混沌的意识。
此时的连天港安静的出奇,雨后的阳光照射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温暖而又有些刺眼的光芒,远处的楼房早已尽数倒塌,像是被巨人踩碾过的纸箱,这个城市已经逐渐从这场绝境的灾难之中苏醒,唯有陆知缘一人被排除在外。
独属于他的挑战尚未结束。
雨后的阳光格外锋利。知缘眯起眼睛,看见水珠从倾斜的废墟边缘坠落,每一滴都包裹着一个微缩的彩虹。街道两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支离破碎的天空,他经过时看见无数个自己从那些棱角分明的碎片里穿过——一个衣衫褴褛的幽灵,半边脸被干涸的血迹覆盖。
在走了有一段路之后,知缘逐渐的发觉,这条路似乎他曾经走过,是什么时候呢...
似乎是很多年以前他第一次下山去海边的时候,那时的他怀揣着对于大海的向往,在天未完全亮的时候就出发了,而现在的太阳在天空之中闪耀。
路过面包店的时候,那写着‘云朵’二字的招牌早已在地面上碎成了无数块,看到店里面血迹布满全屋,其中的不少面包都已经变质,其中也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只在已经凝结的黑血之中看到一只似乎是中年女人的手臂,其无名指上还带着一只戒指,似乎和自己三岁生日时收到的戒指是同一款式,不过很显然那只断手上的戒指精致了许多,还镶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相比之下自己的那戒指就显得有些廉价,可里面蕴含着寺庙大家对于知缘的爱并不廉价。
继续向前走去,前方的街道房屋的碎块与玻璃的碎片遍地都是,至于人类的尸骨则是相比之下没有那么多,可整片地面都是猩红色,是啊,人尸兽在入侵的时候可是吃人的,所以整条街道此时并没有太多的完整的尸体,反而全是残肢断臂。
画面一闪,那是灵居住的家,知缘将目光看过去,似乎在朦胧之间见到了自己与灵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真希望能够回到那个时候啊,我还...我还没有与灵儿姐姐待够呢,我还需要...多多陪着她啊。”
又走了许久一段路之后,陆知缘身后的人尸兽依旧与他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它们都能够看的出来眼前之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自然界之中这种行为比比皆是,老虎会看着眼前的猎物没了力气之后才发起最后一击,猎鹰会将食物摔至重伤之后慢慢静待其死亡在行动,避免耗费不必要的体力,而陆知缘身后的人尸兽也都是在等着这一个机会,等着享用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生命精纯本源的机会。
陆知缘这里则是完全的不在乎身后的人尸兽,因为他惊奇的发现自己身上的疼痛已经全部消失了,而世界也归于寂静,只剩下了不远处的海涛打在岸上的声音。
又转了一个弯后,整片连海也映入知缘的眼眶中,远处的海面像是一块被熨平的锡纸,反射着支离破碎的阳光,他的脚步逐渐加快,似乎是找到了些许本能的感觉。
一旁是港口,一旁是沙滩,港口有完整的船只,应该能让陆知缘拖延许久的时间,沙滩上只有被海浪冲刷上来的海藻与水瓶,到了海边,原先城市里的血腥的场面终于是消散了,看着港口的船只与沙滩上那一艘破旧的小木船,陆知缘甚至没有犹豫的就朝着沙滩走去,每一步那被血液包满的脚丫就会陷进潮湿的沙粒,一步比一步承重。
一脚踏入浅水区,海水在阳光下有些暖洋洋的感觉,知缘想要就这么躺在这里睡上一会儿,可潮水的气息愈发浓郁,混合着血液的咸腥,一波波的浪潮翻涌舔舐着知缘的伤口。
咕咚一声,知缘从小木船的一侧翻上了船,轻轻的放下挂着船头的绳子,随后小木船随着海浪向前悠悠的飘荡,而知缘身后的人尸兽也并不打算放过他,一只只的人尸兽杂乱无章的也潜入海中,小木船的后方被人尸兽极其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打在木船的底部。
知缘平躺在小木船上,此时的他平视着湛蓝的天空,这一片天空的蓝色与连海的颜色连成了一块,形成了水天一色的柔景,感觉到自己呼吸逐渐的微弱了下来,知缘费尽力气的坐起了身,先是看了看前方那无比无尽的海,随后转过身看到无穷无尽的兽潮,随后散发出更为强大的生命气息,但其中也裹挟着疯狂的杀意,仿佛是再说着,“哪只先靠近,必死。”
脑袋缓缓地低垂下去,知缘的意识逐渐模糊。
...
...
等知缘再一次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周围甚至连连天港的轮廓都已看不见,而他处在整片连海的正中央,他的周围已经被人尸兽在海中围的不漏一丝一毫的缝隙。
一轮垂斜的红日将最后的余晖肆无忌惮的洒下,照在知缘的脸上映衬出一缕彩霞,随后夕阳躲到了海平面之下,一瞬间知缘的小木船便被无穷无尽的兽潮给撕碎。
知缘感受着自己身体渐渐的下沉,似乎是人尸兽在争抢的时候过于着急,导致木船碎裂反而他还没被蚕食掉,看着眼前的视角逐渐暗淡,周围的水压逐渐强大起来,让知缘那本就重伤的躯体已如风中残烛,而他身体因为海底压强而渗出的血液,也被海水温柔的抹去。
他闭上眼睛,任由无尽黑暗的海底将他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