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程示白站在医院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白大褂。
今天可是他转正的第一天,左胸前崭新的名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住院医师程示白”几个字似在宣告着他新的开始。
刚到门口,他就看到了院长叫自己去办公室的私信。
程示白微微蹙眉,便直接朝着办公室走去。
推开院长办公室的大门,檀木茶香扑面而来。
院长坐在真皮转椅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透着和蔼:“示白啊,来,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顺手将泡好的龙井茶推过来,碧绿的茶叶在杯中舒展。
程示白拘谨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院长笑呵呵地说:“知道为什么让你去中医科吗?张鹤年张老今天出差回来,他可是中医界的权威,那手把脉的功夫,连省中医院的专家都要上门请教。”
说到这儿,院长的声音不自觉提高,“我提前和他打过招呼了,让你跟着好好学习,以后中医科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传承咯!”
程示白眼睛一亮,连忙挺直腰板:“院长放心,我一定认真学!”
院长摩挲着茶杯,突然话锋一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住房、补贴,院里能解决的一定解决。”
这话看似随意,却暗含试探。
院长这个老狐狸其实早有打算,这个年轻人救了那么多幼儿园孩子不说,还得了沈家小小姐的亲来。
他心里正琢磨着如何将这颗好苗子牢牢留住。
程示白愣了一瞬,随即摇头:“没有要求!能跟着张老学习,就是最大的福气。”
院长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爽朗大笑:“好!好!年轻人就该有这股子冲劲!”
他挥挥手,这才作罢:“快去吧,张老最讨厌人迟到。”
程示白起身鞠躬,快步走出办公室。
刚转过走廊拐角,一股消毒水混合着淡淡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示白抬头,正迎上消化内科王明德略显尴尬的眼神。
这位曾对他嗤之以鼻的主任医师,此刻正局促地调整着金丝眼镜,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手中的病历夹被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程示白见状不免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眼神飘向别处转移注意力。
“早。”王明德率先打破沉默,他的眼神躲闪着,不敢与程示白对视。
程示白愣了一瞬,随即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主动上前半步:“王医生早!”
王明德的耳朵瞬间涨得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如此坦荡。
回想起自己当初在咄咄逼人的模样,再看看程示白毫无芥蒂的笑脸,后颈不禁泛起一阵潮热。
“你、你也早……”他结结巴巴地回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历夹边缘,“你去科室报道?路上小心……”
话到嘴边又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中医科主任张鹤年那出了名的暴脾气,可看着程示白已经转身离去的背影,到嘴的提醒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程示白浑然不知自己接下来即将面对什么,他哼着小曲推开中医科办公室的门,一股浓郁的檀木药香瞬间将他包裹。
正对着门的办公桌上,一摞泛黄的医案堆得高高的,几乎挡住了电脑屏幕,最上方压着一个青铜八卦镇纸,边角处被磨得发亮。
“吱呀——”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材矮小的小老头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
他头顶的白发稀稀疏疏,后脑勺扎着个小揪揪,金丝圆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两道浓密的寿眉。
老头穿着白大褂,袖口处还沾着几点墨渍,活脱脱像是从旧画报里走出来的老学究。
程示白立刻挺直脊背,标准地九十度鞠躬,声音洪亮有力:“张主任好!我是程示白,今天来报到的住院医师。”
张鹤年扶了扶眼镜,绿豆大的眼睛将程示白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他的眉毛微微动了动,最终只是哼了一声:“还行,来的挺早。”
老头转身踱回办公桌,从医案堆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把《脾胃论》前十页抄二十遍,后天交。”
程示白眨了眨眼,抄书?这和他想象中的临床学习大相径庭。
这老先生不像是医生,倒像是他看得电视剧里面的那种老先生,想到这,程示白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但他想到院长之前叫他“好好跟着张老学习”,自己也确实是破格被转正进来的,程示白也没继续打岔。
他立刻乖巧应下:“是!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程示白便伸手去接纸,却发现老头压根没松手。
“别以为是院长塞进来的关系户就能混日子。”张鹤年突然压低声音,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你要是敢摸鱼打诨、在药材分量上差半钱,就给我卷铺盖走人!”他说话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厚厚的老茧。
程示白心中一凛,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主任放心,我既然选择了从医,就会对得起身上这件白大褂。”
张鹤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转身坐回椅子上,开始翻看医案,不再理会程示白。
程示白见他这样也不气馁,找了个角落坐下,默默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一老一少这么相处着倒也不尴尬,除开张鹤年总是有意无意地会抬头偷偷打量他。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护士长冲了进来,满脸焦急。
“张主任!急诊科送来个急性胰腺炎患者,情况危急,西医那边处理效果不佳,想请中医科会诊!”她气喘吁吁地说着。
张鹤年立刻站起身,抓起听诊器就往外走,路过程示白时,回头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跟我去会诊!”
程示白刚刚还在愣神,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跟着一起去,顿时来了兴趣。
他急忙抓起了自己的小记事本和笔,紧跟上张鹤年的步伐。
急诊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水味。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