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并没有上马车,而是骑马跟随在侧。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漱玉居所在的园林。
闹声也渐起了。
洛芙挽窗往外看看,回身道:“就在这里停下吧。”
慕容烬坐在她身边,一手撑在她身前的小几上,一手在为她打扇,好似将她揽在怀里一般。
那便是揽了蔷薇在怀里,又暖又香又赏心悦目,慕容烬舒展着眉目,一时有些贪恋这样的时刻,慵懒的没动弹:“才刚出漱玉居,贵人再坐一会儿。”
洛芙道:“挑选铺子便是要走着去看,哪里能躲懒。”
慕容烬心有不满,却也只得扬声道:“停车。”
马车立时停下。
慕容烬先下了车,而后伸手将洛芙扶下来。
洛芙站定,也不知道这是哪条街。
但比她昨日入京时热闹许多。
想来京城里的百姓也都是趁着大清早凉快便都出来了。
慕容烬也不知道这是哪条街,他瞥了眼身后跟着内侍。
那内侍便立刻走上前躬身笑道:“贵人初入京城,定是人生地不熟的,奴婢来为贵人引路。”
洛芙点点头,跟着那内侍,听他介绍着:“贵人现在所在的街是御街,还算不得热闹,只有唐家金银铺和李家香料铺还算有名,其他都是些零星小铺面,生意也不大好。”
洛芙一面听内侍介绍,一面去看街道两边的铺子,确实有许多小铺面门前都没有人,看起来有些冷清。
洛芙跟着那内侍从御街的西廊往南走,这边的人气陡然就多了起来。
内侍道:“这两边都是居民,路东是车家碳行,而后是张家酒楼,酒楼隔壁是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饼铺、梁家香汤…………因这里多居民,是以贩卖吃食的铺面较多。”
大清早正是用饭的时候,这条街上凡是贩卖吃食的铺子里都或多或少坐着人呢。
慕容烬虽不懂这些,但扫一眼也就知道得差不多:“这种行当利还行,但总没有金银当铺利厚,贵人把当铺盘下来,奴婢让人帮你打理。”
洛芙在书上看过,当铺确实暴利。
有宫里的人帮忙打理,也必然不会被铺面里的朝奉欺瞒,昧下钱财。
只是这行当总是有损阴德。
她摇摇头:“再瞧瞧吧,那样的地方还不如酒楼,只是酒楼需用的本钱太大了,一旦投进去失利,我可就再也不能翻身了。”
慕容烬道:“怎么会,陛下喜欢贵人,贵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洛芙觉得是自己的容貌给了他底气。
可以色侍人,总不会长久的。
总不能将自己的一生都寄托在一个人的喜恶上。
她没说什么,慕容烬便也陪着她慢慢往前逛。
拐弯往西后,便安静了许多。
入目是一座大宅子。
此时宅门紧闭,门上贴着两层封条。
门前围着黑漆杈子。
看起来这家人像是犯了什么事。
洛芙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引路的内侍紧张地看看慕容烬,而后才道:“这是太仆寺少卿张继盛宅邸。”
洛芙听内侍说起,便更是好奇,问道:“他犯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宅邸被查封了?”
他倒是没犯什么大事,只是站队被当枪使,惹怒了天子。
天子昨日回来,从里到外看起来都好了很多,偏这人硬往上顶,激得天子脑疾发作,抽出侍卫佩刀,在金銮殿上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他这宅邸也被查抄了。
但这些可不敢跟眼前这位贵人说。
引路内侍额头上全是汗,都不敢去看洛芙旁边的“内侍”,强自道:“贵人见谅,奴,奴婢也不知。”
洛芙也就是好奇一问,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兴致,也没发现这内侍的紧张与害怕。
举步继续往前走。
这片区域住的似乎都是达官显贵。
稍稍往南便又是一座气派的宅院。
引路内侍这下轻松了许多,还照先前介绍道:“这是广宁伯府,说起来同贵人还沾有亲故。”
洛芙惊讶道:“同我有亲故?我家远在兖州,怎么会同京城里的伯府有亲故?”
引路内侍道:“贵人嫡母娘舅家的大姑娘嫁给了伯府公爷为妻。”
洛芙恍然,原来是洛贞的大表姐崔玉如。
她忽然又想起,洛贞的二表姐崔玉珍似乎也要入宫候选的。
她在心中叹气。
看来要避开的人又多了一个。
崔玉珍不知道洛芙正在看她住的府邸。
她早洛芙小半个月来到京城。
住进广宁伯府后,她就躺了半个月。
最近才勉强休整好。
现下正在园子里同从宫里请来的嬷嬷学礼。
举止仪态都端庄温婉了不少。
她的长姐崔玉如坐在旁边看着,脸色却有些凝重。
崔玉珍心有斗志,学得很认真。
休息时,见长姐脸色不对,便问道:“长姐,我学得不好吗?”
崔玉如摇头:“你学得不错。”
崔玉珍道:“那长姐怎么不开心?”
崔玉如比崔玉珍大三岁,又嫁作人妇,生育有孩子,自然是比她要沉稳大气的。
闻言叹道:“伯府旁边的张少卿府邸都被查抄了,他自己也没了性命。”
崔玉珍愣了下:“长姐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别人家关咱们什么事?”
崔玉如皱眉看她一眼:“父亲寿宴时,我回去同你说的话你竟都不记得了?”
崔玉珍想了下,记起崔玉如回娘家时跟她说过,天子有脑疾,性情阴晴不定,不好服侍,她不想让她入宫,提议让庶妹崔玉兰入宫。
她抱住崔玉珍笑道:“原来长姐还在担心我,不想让我入宫呀。”
崔玉如看着自己这个亲妹妹,叹道:“你当真不怕吗,那张少卿可是前朝官员,陛下说杀就杀,他的府邸也说查抄就查抄,身为宫妃,处境岂不是更艰难吗?”
崔玉珍不以为意道:“身为天子杀个不听话的朝臣有什么,再者说了,我不嫁给天子,又能嫁给谁呢?”
崔玉如叹了口气。
她这个妹妹自视甚高,尤其是在她嫁到京城伯府里后,低于这样的人家她都看不上。
可她们崔氏已经大不如前,即使是这公爵中最末流的伯府,也是费了些心思才结成的亲。
再往上的公府,侯府又哪里看得上她们。
玉珍这般的心高气傲,便一心要入宫做娘娘,甚至登上皇后的宝座。
可这又谈何容易,尤其是以她的资质,能在宫中平安度过余生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崔玉如无奈道:“我已是劝了你许多次,你却还是这么铁了心想一头扎进去,那便去吧,只是你这性子得改改了。”
崔玉珍忙点头:“长姐放心,我在来的路上都下定决心要改了,宫里那么多女人,我也知道肯定不好对付,我不会犯蠢的。”
崔玉如点点头:“过两日你们这些秀女便要入宫面见陛下了,时间太紧急,我也无法教你太多,只能把我身边的砚秋给你。”
崔玉珍道:“长姐,砚秋可是你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你把她给我,你怎么办?”
崔玉如道:“我已经入伯府几年了,不妨事,宫里才是要紧的,砚秋沉稳聪慧,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只一条,你遇事不决,必定要先与她商议,且不可自作主张,不然我怕你酿成大祸。”
崔玉珍忙道:“长姐放心,我一定听话!”
崔玉如见她近来确实乖巧听话许多,便也定下心,叫来砚秋细细叮嘱了一番。
砚秋与崔玉如有些像,虽然相貌没有那么出众,但气质内敛沉稳,身为丫鬟,说话做事却是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比之崔玉珍更像世家出来的。
崔玉珍自然晓得姐姐身边这个丫鬟的好处,一点不敢倨傲。
她其实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身边全是她带来的那四个丫鬟之流,那她确实也难登上皇后的宝座。
她听了长姐的好一会儿教诲。
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长姐,往后有人会给我寄信过来伯府,你帮我留意一下,收集起来让人送到宫里给我好不好?”
崔玉如问道:“是什么信?”
虽然姐妹俩亲密无间,但崔玉珍还是没脸让姐姐知道她嫉妒表妹家的一个庶女。
只撒娇道:“我在家时闺中好友的信嘛,我想着入宫后肯定就见不到她了,便让她多多写信给我。”
崔玉如也没多想,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