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天已黑了,鹤慈阮很安静,居然没喊我用餐,泷抚远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留了张便条,大意是他留了安神香给我,让我不要多想。
我看着空空的药炉,心说哪里不多想,他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话才让人乱想吧?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只是梦里总有只青鸟追我,时而是我骑着青马驰骋,时而是那只硕大的鸟追我乱跑,总之这乌漆嘛黑的东西我是再不想看了。
梦里看青鸟比那日看的仔细,青鸟乌黑的毛发下居然是墨绿的碧色,那层黑色的羽毛像是一层外衣,似乎里面的翠色才是它的颜色。
青在名字里是黑色的代表,但也许,青鸟真是只翠色大鸟。
我揉着脑袋,这一觉睡饱了,只想出去找点东西吃。
鹤慈阮在大厅里研磨写字,难得看他在人前摆弄,我慢慢下楼不惊扰他。
若我的字是时而娟秀时而张弛奔腾,那他的字就是规矩的典范了。
“不然,你搞点我的字做字帖吧?”我不好意思道:“坊间有我的字帖,不值钱,可以买些练练。”
“你怎么确信齐国也有?”鹤慈阮不抬头的看着自己的字道:“不如你来教我?”
“啊?”我正想着错身写字实在是暧昧的动作时,鹤慈阮已经差人安排了另一套桌椅。
“对坐不太方便,你来我左侧吧。”
“我饿了。”我实在不感兴趣道:“不如你练练画吧?”
“我少时随一位故友征战沙场,肖像画实在不会。”
“不止肖像,我还会画很多东西。”
“画昨日那个女子吧,容貌很不错,只是伤口有些碍眼。”鹤慈阮轻笑:“侯爷不记得了?”
“她是宫里的人,你别动她。”我皱眉:“鹤慈阮,你别动她。”
“鹤怀安。”鹤慈阮抬头道:“改过来,我就不杀她。”
我耐着性子点头,不再说话。
“一篇字,写完放你去吃饭。”鹤慈阮,不,鹤怀安一副好商量的样子替我铺好纸:“镇纸没准备那么多,用这把剑吧。”
“剑?”
“别多心,你的字不是不白给吗,我拿剑换你的。”
“真多心早跑了,你以为你关得住我?”
“不敢妄想。”鹤怀安笑着看向我:“若是苏慕白死了,你怎么办,殉情?”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手下不停,心里倒纳闷起来,怎么这厮觉得我喜欢苏慕白?
“你与白天那个女子,应该都是爱慕他的人吧。”鹤怀安继续笑道:“真想看看这个好命的人能不能享这个清福。”
“你还是想想被齐五哥发现你是假顾敛怎么逃命吧。”我把笔搁下:“我照着你的字写了一张,纵使我再规矩,这字里行间还是透着些关不住的东西。”
“桀骜?”鹤怀安端详道:“你与其他女子不同,别像他们一样,入了男人的道。”
“你是嫌我不入你的道吧?”我无奈道:“少卿心里的小九九太多了,若不是怀疑我是圣女的孩子,少卿还想娶我吗?”
“我那日还不知道。”
“如今知道了?”鹤怀安是个经不住诈的主儿,我反问他:“有传闻说,我出生那年与我同年出生的苏慕白是圣女的孩子,现在又说是我,你们没事儿干传谣有意思吗?”
“若是真的,自然有意思。”
“假的呢?”
“苏慕白还是会死。”鹤怀安说着把剑举起来递给我:“你的了。”
“寒冰剑?”是我曾经送苏慕白的剑,侧面的子母扣看起来还很新,也许他没怎么用过。
“什么?”鹤怀安不解道:“你知道?”
“哪来的?”
“太子府被,抄家了。”最后三个字是鹤怀安斟酌再三想到的:“这上面的确有寒气,不过还算衬手,你不喜欢的话。”
“多谢。”我攥紧寒冰剑,像是心里终于有点依靠一样笑了笑:“我很喜欢。”
后厨只留了两个人在给我准备吃的,其他人都睡了,月朗星稀,我就着烛火吃糕点,手在寒冰剑上摩挲。
我记得可以用它凝结冰刃,只是不知道这么久了还有没有用。
我从茶杯里倒出些水洒在桌子上,试着用内力催动剑刃上的寒气,水里慢慢结了冰碴子,剑上结霜,居然有了明显的刻痕。
我看着剑身上浅浅的刻痕,不是字,倒像是两只胖乎乎的鹰隼,同比例缩小的我们几乎没痕迹一样紧紧靠在一起。
霜褪去,剑身上的白痕也消失了。
我怅然,苏慕白刻画的,也许是我们年少时的某一日吧。
我与他,是否有男女的情爱?
我在心里犯嘀咕。
母亲那时是接受他了,我想我也在接受他。
可若是我与他真有一人不是自己父母亲生的,这事儿又要从哪头论断?
我在桌前拄着下巴,结冰的水化开湿了我的衣袖也全然不觉,身后的侍卫端饭上前时,我还在出神。
“简单吃点,太晚吃太多不好。”
“吃不饱才不好。”原来是鹤怀安啊,我说着又塞两块米糕下肚:“坐下一起吃。”
“白姒给你捎来的信,要看吗?”鹤怀安想了想,直接展开信给我看:“多谢款待,告辞。”
“这几个字还要写信?”我看向鹤怀安:“故意证明倒显得你心里有鬼。”
“总比让你一直惦记的好。”鹤怀安不以为然:“苏慕白有消息了。”
“小道消息?”我没抬头:“连抄家都不告诉我,你的消息我俨然没什么兴趣了。”
“公主不让提的。”
“都不叫将军了?”我心道,见风使舵的家伙,都不是好人。
“将军的意思是,山高路远,怕你担心。”
“少婆婆妈妈的,我现在能知道什么,说吧。”
“苏慕白辞去在京所有职位,告病失踪了。”
“告病,失踪?”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一般不是好兆头,我敏锐道:“他人出什么事了?”
“虎落平阳,难免被以前的旧敌惦记,这样也好,谁都找不到他。”
“是找不到,还是已经出事了?”
“是真的找不到。”鹤怀安加重语气道:“他之前被我们的人堵杀那么多次都没死,现在我们要他活,怎么可能动手。”
我倒是还记得从前苏慕白被逼的装女人,这人怎么这么招人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