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文曲轩门外。
黄忠嗣正附在秦虹耳边低语。片刻过后,秦虹面露喜色:\"黄兄,你这招果然高明!我又学到了!\"
\"学着吧你。\"黄忠嗣嘿嘿一笑,说罢眼神往街角斜睨一眼,抬脚跨过门槛。
两人步入文曲轩,只见店内三三两两的士子围坐,或吟诗作对,或品茗对弈。
四壁挂着各色字画,满室墨香氤氲,连窗棂透过的日光都仿佛染着书卷气。
小二麻利迎上前来:\"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用饭,就坐大厅。\"黄忠嗣目光扫过楼梯下的空桌,\"劳烦给安排个清净位子。\"
待酒菜点毕,黄忠嗣冲秦虹使个眼色。
后者会意,突然提高嗓门:\"黄兄,后天就要殿试了!咱们不温书却来此消遣,当真使得?我可等着看你连中三元呢!\"
话音未落,邻座便传来茶盏磕碰声。
但见一位青衫士子霍然起身:\"姓黄?莫不是今科会试的省元?\"
\"当真是黄省元!\"另一人击掌道,\"那位说话的是秦虹秦郎君,我见过,他们素来形影不离。\"
霎时间满堂骚动,士子们纷纷围拢过来。
有人擎着酒壶挤到前头:\"黄省元可愿共饮这壶剑南烧春?\"
又有人殷勤相邀:\"在下新得欧阳公书籍注解,黄兄可要共赏?\"
黄忠嗣含笑起身还礼:\"承蒙诸位错爱,只是人太多,我个人分身乏术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秦虹适时插话,\"黄兄,众位如此盛情,不若拼桌共饮?\"
\"妙极!\"
\"正合吾意!\"
附和声此起彼伏,原本散落的桌椅很快拼作长席。
黄忠嗣被众人簇拥着落座,余光却扫向窗外街角。
那里有道灰影正匆匆离去。
黄忠嗣轻咳一声,举杯道:\"诸位,我早就想与各位结识,奈何之前俗事缠身未能赴约。先自罚一杯!\"
说罢将桌前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黄兄果然豪气!\"伴着清朗笑声,一名身形清瘦的儒衫男子起身举杯:\"我上官均陪一杯!\"
只见他眉目锐利如刀裁,目光灼灼似星火,仰首间杯中酒已尽。
上官均?黄忠嗣指尖轻叩杯沿,忽而眼神骤亮,原来是他!
他在脑中搜索得知,此人正是史书记载的当届探花郎。
其他众人见状纷纷举杯相和,一时间觥筹交错。
待众人放下酒杯之后。
秦虹笑吟吟提议道:\"如此琼浆若只干饮,岂非暴殄天物?不若行个诗词酒令?\"
\"有理!\"
\"早该如此!\"
附和声四起,十余盏青玉杯齐齐顿落案几。
黄忠嗣指节轻叩桌面,耳畔尽是瓷盏相碰的叮当声。
他瞧着正与众人调笑的同伴,嘴角微翘,所谓诗词酒令,不过是拆字接龙的变种。
每轮选一字拆解,前半句藏拆字法,后半句须引经据典,接不上便罚酒。
\"诸位且看!\"秦虹突然举筷敲响青瓷碟,\"既是我起的头,便由我拆个'霖'字,雨落林间生翠色,恰合李后主的'夜雨染成天水碧'!\"
席间顿时响起叫好声。
黄忠嗣垂眸暗笑,这玩法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
既要当场拆解字形,又得嵌合前人诗句,所以对于玩家的知识储备要求特别高。
他余光扫过左侧的上官均,见其指尖正蘸酒在桌面划字。
\"该我了!\"邻座圆脸书生猛地站起,\"拆'明'字,日月同辉耀汴京,正应了范文正公'长烟一空,皓月千里'!\"
黄忠嗣抿了口温酒。:\"不对,范仲淹写的是洞庭夜景,与日月同辉何干?\"
上官均突然轻笑:\"王兄怕是记岔了,此句出自...\"
话未说完,那书生已红着脸自罚三杯。
上官均忽然转头望来,眼带笑意,\"黄兄该你了,不如拆个冷僻字?\"
\"可,上官兄请出题。\"
\"'墨'字如何?\"
话音落下,满座倏然寂静。
黄忠嗣心头微动,这是试探自己深浅啊。
指腹摩挲着杯沿,他稍微沉思片刻后便开口:\"黑土凝香承古意,恰如苏子瞻'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妙啊!\"惊呼声炸响。
上官均瞳孔骤缩,黄忠嗣分明看到对方喉结滚动。
那阕诗是苏轼三年前所作,此刻竟被用来注解制墨工序,既合字形又暗藏时序。
\"黄兄果然大才,我敬你。\"
黄忠嗣轻笑一声也端起酒杯回敬。
......
窗外日头渐高。
当第七轮酒令转到上官均时,黄忠嗣见他执箸蘸酒,在桌面写出个\"砚\"字:\"石见文心承玉露,恰似...\"
\"梅尧臣'素手触暗雪,磨来添精神'。\"黄忠嗣抢前半拍接话,眼见上官均举杯的手悬在半空。
满堂喝彩声里,他笑着将对方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就在气氛越发热烈之时,门外忽传来吵闹声。
黄忠嗣与秦虹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笑意。秦虹率先开口:“外面出了什么事?这般吵闹?”
店小二正端着茶壶路过,秦虹顺势唤住他:“小二,外面怎么了?”
“各位官人稍等,我出去瞧瞧。”小二闻言搁下茶壶,快步走出店外。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喧闹声渐息。
小二小跑着折返,边擦汗边解释:“各位客官见谅,是几个乞儿在门前哭闹,已让我轰走了。”
“乞儿?还几个?”秦虹挑眉诧异道,“汴京城哪来这许多乞儿?”
店小二赔着笑躬身:“官人说笑了,哪朝哪代没有乞儿?只是汴京城里确实少见些。许是去年河北大旱……”
话未说完,角落里忽传来茶盏轻磕桌面的脆响。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瘦弱书生起身作揖:“在下正是河北人士。前日家书所言……”
他喉头微颤,声音陡然哽咽:“乡里已……已有人饿毙。更有村落十室九空……”
满座哗然。有蓝衫文士急问:“灾情竟如此凶险?朝廷不是派了赈灾粮么?”
书生苦笑摇头:“河北地广人稠,纵有赈济亦是杯水车薪。听闻……”
他忽地闭目长叹:“已有易子而食的惨事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