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晶的数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林湘湘却顾不得这些，后脑的钝痛和心头的焦灼交织在一起。
“金姐，你别说这些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固执：“那个男人……
我总觉得他不是幻觉。我得确认一下。”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金晶，眼神里是罕见的坚持：“你快，用你的手机，打我的号码！”
金晶看着她苍白却执拗的脸，重重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依言拿出手机。
“我看你是真的磕傻了，为了个不知所谓的男人，工作都不要了。”
她嘴上抱怨着，手指却麻利地拨出了林湘湘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一声，两声，三声……
林湘湘屏住了呼吸，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与此同时，城中某高档酒店的宴会厅内，新剧《新野恋歌》的开机发布会刚刚结束。
衣香鬓影散去大半，只剩下几个核心主创人员在休息室里小坐。
男主角韩于飞端着一杯香槟，正与制片人低声交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女主角赵娜娜款款走来。
赵娜娜一身高定礼服，妆容精致，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韩老师，”她声音娇嗲，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今天林湘湘没来，您是不是有点失望啊？”
韩于飞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赵老师说笑了，安心拍戏才是正事。”
赵娜娜掩唇轻笑，眼神却锐利如刀：“也是，毕竟是您‘力荐’的新人，不来捧场，确实说不过去。”
她刻意加重了“力荐”二字，其中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圈内早有传闻，林湘湘这个女二号的角色，是韩于飞向制片方施压得来的。
韩于飞脸色沉了下来：“赵老师，请注意你的言辞。”
“哎呀，我只是替湘湘妹妹可惜嘛，”赵娜娜故作无辜地眨眨眼，“这么好的机会，说不来就不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耍大牌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旁的导演张启明见状，连忙打圆场：“娜娜，于飞，都是一个剧组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部戏的男女主角都不是省油的灯，未来的拍摄怕是少不了摩擦。
休息室内，一时间暗流涌动，各怀心思。
而此刻的公明。
他方才只觉眼前景物一阵扭曲，再次睁眼，已不在那喧嚣的现代街头。
熟悉的汉宫飞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他回来了。
只是，那枚贴身收藏的玉佩，不见了踪影。
他低头，却在自己宽大的袖袍中，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方块。
正是林湘湘失落的那个“千里传音匣子”——手机。
这物件为何会随他而来？
他茫然四顾，试图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或许是玉佩不在的缘故，他感觉自己这次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之前要短一些。
他尝试着摆弄那个“匣子”，却不得其法。
就在他对着那光滑的黑屏凝神时，周遭的空气再次开始扭曲。
又来了！
那种被强行拉扯的感觉再次袭遍全身。
天旋地转间，他眼前一黑。
再次恢复视觉，公明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狭窄而光线昏暗的地下通道。
两侧墙壁上涂抹着五颜六色的怪异图案，头顶是交错的管道。
“哇！遇到cosplay同好了呀，你这身行头也太考究了吧！”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公明循声望去，只见两个衣着同样“怪异”的年轻女子正双眼放光地看着他。
她们梳着奇怪的发髻，脸上涂着浓厚的色彩，身上的衣物更是闻所未闻的款式。
“大佬，您这是哪个朝代的复原？妆造绝了啊！”另一个女子也兴奋地附和。
考斯普雷？汉服大佬？
公明听不懂她们的言语，只觉得这两个女子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想开口询问，喉咙却干涩得厉害。
前面被追杀受伤，加上连续两次不受控制的穿梭，已让他精疲力尽。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身上的擦伤开始隐隐作痛，额头也烫得惊人。
公明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便失去了知觉，向前栽倒。
“哎！大佬！你怎么了？”
两个cosplay少女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去扶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从公明怀中响起。
“铃铃铃——铃铃铃——”
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地下通道中，显得格外突兀。
医院里，林湘湘正死死盯着金晶的手机屏幕。
“无人接听……”金晶放下手机，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就说嘛，肯定是你想多了。”
林湘湘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难道，真的是幻觉？
可那枚玉佩的触感，如此真实。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金晶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是林湘湘的号码，回拨了过来！
金晶惊讶地“咦”了一声，下意识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声，带着几分慌乱和急促：
“喂！请问是这部手机主人的朋友吗？他、他晕倒了！在城西动漫城的地下通道，你们快来啊！”
林湘湘闻言，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一把抢过金晶的手机。
“喂！你说清楚！他怎么样了？他是不是穿着古装？”
“对对对！穿着特别像汉朝衣服的那种！他发高烧了，我们正准备叫救护车……”
“别叫救护车！”林湘湘下意识制止，“告诉我具体位置，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林湘湘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金晶，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抓起自己的包就往外冲。
“哎，林湘湘！你的伤！”金晶在后面急得直跺脚。
半小时后，动漫城地下通道。
林湘湘一眼就看到了被两个cosplay少女扶着的公明。
他穿着那一身洗得发白的汉服，此刻双目紧闭，脸色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而她自己，则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头发凌乱。
一个古装，一个病号服，出现在这种地方，引来了不少路人好奇探究的目光。
“谢谢你们照顾他。”林湘湘匆匆向两位少女道谢，架起公明的一条胳膊。
“你不会真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一个路人小声议论。
林湘湘脸一红，也顾不得解释，用尽全身力气将公明扶向自己的车。
将公明塞进副驾驶座，林湘湘发动了汽车。
引擎启动的瞬间，原本昏迷的公明突然睁开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妖术！这是何等妖术！”他失声喊道，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
“别怕，这是车，一种交通工具。”
林湘湘一边开车，一边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安抚他。
公明死死抓住车门扶手，眼神里充满了惊骇与不解：“此地莫非是世外幻境？”
他环顾四周，看到林湘湘，下意识地向她靠近了一些。
“我叫公明，字子都，乃大汉长安人士。”
他喘息着，声音虚弱却清晰。
林湘湘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
“长安？”她嗤笑一声，“那你岂不是来自两千多年前？”
回到公寓，给公明吃了退烧药安顿好。
林湘湘才想起查看手机。
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堆积如山。
最新一条，是导演张启明发来的，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和无奈。
“湘湘，实在抱歉，你那个角色……投资方那边有点意见，可能要换人了。”
林湘湘的心一沉。
她匆匆换了身衣服，带着一丝侥幸，驱车赶往剧组所在的影视基地。
片场正在搭建内景，导演张启明正对着监视器愁眉不展。
“张导！”林湘湘快步上前。
张启明抬头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就在这时，林湘湘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是刚刚退烧，脸色依旧苍白的公明。
他身处奇异之地，心中不安。
又不想离开林湘湘，也跟了过来。
公明一身古装，身形挺拔，虽面带病容，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
张启明看清来人，以为是林湘湘被辞退心中不满，找人来打他的。
吓得指着公明“你你你”了半天。
突然重心不稳，两脚一翻，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张导！”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林湘湘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是我远房表弟，脑子……脑子受过点刺激，但身手很好，是个武行！”
好不容易等张导缓过神来。
他看着林湘湘，长叹一口气。
“湘湘啊，不是我不帮你，是赵娜娜那边……她很不喜欢你，我实在是没办法。”
林湘湘的心彻底凉了。
从剧组出来，林湘湘看着身边一脸茫然的公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强拉着公明进了一家理发店。
“姑娘，你要作甚？”
公明看着理发师手中闪着寒光的剪刀，大惊失色。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儒生怎可轻易断发！”
林湘湘懒得跟他废话：“入乡随俗，不然你这模样，走在街上会被当成疯子抓起来！”
一番鸡飞狗跳，公明总算顶着一头清爽的短发出来了，只是眼神里满是委屈和不解。
路过商业街，公明盯着橱窗里穿着短裙短裤的假人模特，眉头紧锁。
“此地女子，为何衣不蔽体，如此不知羞耻？”
林湘湘扶额，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什么是吊带裙，什么是超短裤，以及现代社会的风俗习惯。
公明听得瞠目结舌，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消化这些匪夷所思的“常识”。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大约明白了。此处，确非我大汉，而是两千年后？”
林湘湘点点头：“总算开窍了。那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公明眼神黯淡下来，轻声道：“每当有人要置我于死地之时，玉佩便会发光，将我带离险境。”
林湘湘心中一动，追问道：“谁要杀你？”
公明闭上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曾以为是知己。”
夜色渐深。
林湘湘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找到了赵娜娜的对话框。
她深吸一口气，编辑了一条信息。
“娜娜姐，我是林湘湘。关于今天发布会和角色的事情，我想当面跟您解释一下，跟您道个歉。不知您明天是否有空？”
点击发送后，林湘湘将手机扔到一边，心情复杂。
林湘湘坐在约好的咖啡馆角落，面前的拿铁已经失了温度。
赵娜娜踩着高跟鞋，款款而来，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在林湘湘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娜娜姐，谢谢您愿意见我。”
林湘湘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赵娜娜端起侍者刚送上的蓝山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有话快说，我时间宝贵。”
林湘湘深吸一口气，将姿态放得更低：“娜娜姐，关于《新野恋歌》的角色，还有昨天发布会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我临时缺席，给剧组和您都造成了困扰。
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谅解，再给我一个机会。”
赵娜娜终于抬眼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机会？”她轻笑出声，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湘湘，你以为演艺圈是什么地方？是你家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林湘湘的脸颊有些发烫，垂下了眼帘。
“我知道错了，娜娜姐，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保证？”赵娜娜放下咖啡杯，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一个连最基本的守时守约都做不到的人，拿什么来保证？
你连对工作的基本尊重都没有，还谈什么演员的素养？”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林湘湘心上。
林湘湘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娜娜姐，我当时是真的有急事……”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赵娜娜冷冷打断她，“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想上位的新人，也最不缺借口。”
“你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车内，公明等了许久，仍不见林湘湘回来。
他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心中越发不安。
此地之人，言行举止皆与他所知大相径庭，他担心林湘湘会受人欺负。
他推开车门，决定下车去寻她。
咖啡馆内，赵娜娜看着林湘湘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拖长了语调。
林湘湘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抬头看向她。
赵娜娜欣赏着她这副卑微的模样，慢悠悠地开口：“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只要你现在，跪下来求我。”
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点了点自己面前光洁的地板。
“求我高抬贵手，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跟张导说说情呢？”
林湘湘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娜娜。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愤怒。
“赵娜娜，你不要太过分！”
赵娜娜挑眉：“过分？比起你抢走本该属于别人的机会，这点要求算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要我给你下跪！”林湘湘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就凭我现在能决定你的去留。”赵娜娜笑得得意洋洋，“跪下，或者滚出这个剧组，你自己选。”
林湘湘气得浑身发抖，她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你简直没有教养！”她猛地站起身，指着赵娜娜。
赵娜娜也霍然起身，脸色铁青：“你敢骂我？”
“骂你怎么了？像你这种仗势欺人、心地恶毒的女人，就该被骂！”
“你个小jian人，我看你是真不想混了！”
赵娜娜扬手就向林湘湘脸上扇去。
林湘湘偏头躲过，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也伸手去推赵娜娜。
两个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此刻却像市井泼妇一般，在小小的咖啡馆角落扭打起来。
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咖啡杯也被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住手！”
一声沉稳的低喝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公明快步走近，一把分开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
他目光如炬，落在赵娜娜身上，眉头紧锁。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撒泼，成何体统！”
赵娜娜被他看得一愣，随即怒道：“你是什么人？敢管我的闲事！”
公明看着她浓妆艳抹的脸，和身上暴露的衣着，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姑娘家，不仅衣着怪异，举止粗鄙，心地竟也如此丑陋不堪！”
“你！”赵娜娜气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未被人如此当面训斥过。
林湘湘拉住公明的手臂：“我们走！”
她此刻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