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头,李长天那声裹挟着江南捷报的雷霆怒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血腥的战场上炸开!
“赵铁柱盐运码头被焚!十万担官盐尽失!!”
“四海商行沈万金断绝往来!赵贼财路已断!!”
“江南粮道被袭!赵贼后院起火!穷途末路啦!!”
韩章、陈墨以及所有能发出声音的守军,用尽全身力气,将江南大捷的消息一遍遍嘶吼出来!声音穿透箭矢的呼啸、兵刃的碰撞、垂死的哀嚎,如同无形的利刃,狠狠刺向城外每一个赵军士兵的耳膜!
这消息太震撼!太致命了!
盐运被断?财路被掐?粮道被袭?连富甲天下的沈万金都倒戈了?!
对于普通士兵而言,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拖欠的军饷可能永远发不下来!意味着后方的家人可能陷入饥荒!意味着他们为之卖命的赵大将军,根基已摇摇欲坠!
原本疯狂攻城的赵军步卒,攻势为之一滞!许多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帅旗方向,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安,甚至…一丝绝望!那如虹的士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
“胡言乱语!扰乱军心者杀无赦!”赵铁柱在帅旗下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挥舞着佩剑,“给我攻!攻破朔方!金银财宝,女人土地,任尔取之!” 他试图用贪婪重新点燃士气,但效果甚微。江南的消息如同跗骨之蛆,在士兵心中疯狂滋生着恐惧和疑虑。
更致命的是西面!契丹铁骑的骚扰箭雨明显稀疏了许多!那些彪悍的骑兵放缓了马速,彼此间用契丹语急促地交流着,目光闪烁不定地扫视着赵军本阵和朔方城头。显然,江南的消息和守军那震天的吼声,也传到了他们的耳中。契丹人南下是为了劫掠发财,不是来为赵铁柱陪葬的!如果赵铁柱自身难保,许诺的“重利”还能兑现吗?继续在这座如同刺猬般的坚城下消耗精锐,是否值得?
“狼帅!契丹人的攻势弱了!”韩章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独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还不够!”李长天目光如冰,“王石头!把人带上来!”
很快,一个被剥去甲胄、只穿单衣、浑身鞭痕的赵军将领(呼延灼的心腹偏将)被推搡着押到城垛前。王石头将一把短刀架在他脖子上,厉声喝道:“喊!对着你以前的兄弟喊!把你主子赵铁柱干的龌龊事都喊出来!喊出条活路!”
那偏将早已吓破了胆,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同袍和那如同绞肉机般的战场,涕泪横流,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兄弟们!别打了!别送死了!赵铁柱他不是人!他克扣军饷!用发霉的粮食糊弄我们!他把战死的兄弟抚恤都贪了!他勾结契丹人!许诺割让土地!他是北疆的罪人!李狼帅…李狼帅才是为咱们穷苦人出头的!江南…江南真的完了!赵铁柱他撑不住了!投降吧!投降狼帅!有条活路啊!!”
这充满血泪的控诉,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尤其是那些原属朔方守军、被强征入伍的赵军士兵,联想到呼延灼的暴虐和赵铁柱的苛待,感同身受!城下本就动摇的军心,瞬间崩溃!
“他娘的!老子不打了!军饷都没有!打什么打!”
“赵铁柱!狗贼!还我兄弟命来!”
“投降!我们投降!”
骚动如同瘟疫般在赵军攻城部队中蔓延!成片的士兵丢下武器,开始后退!督战队挥刀砍杀也阻止不了这溃退的浪潮!东、南两面的攻势,如同退潮般迅速瓦解!
“稳住!给老子稳住!后退者死!”赵铁柱暴跳如雷,接连砍翻几个后退的士兵,却根本无法遏制溃势!他精心组织的攻城狂潮,在内外交困的攻心战下,土崩瓦解!
* * *
就在城上城下因军心动摇而陷入短暂混乱之际。
朔方城西,一段被契丹箭雨重点“照顾”、守军相对稀疏的城墙下方。几块看似与城墙融为一体的“墙砖”被悄无声息地推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孔洞。陈墨带着五名最精悍、擅长攀爬和暗杀的夜枭营老兵,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出,迅速隐没在城墙根下堆积的战争垃圾和尸体阴影中。
他们的目标,是契丹大营后方那片被严密护卫的、竖立着狼头大纛的区域——契丹主将耶律大石的营帐!
陈墨的计划极其冒险:利用守军吸引契丹主力注意力的时机,从契丹人认为最不可能的方向(他们自己箭雨覆盖的城墙死角)潜入,迂回至其大营后方,执行斩首或制造巨大混乱!若能成功击杀或重创耶律大石,契丹人群龙无首,必然退兵!西面威胁解除,朔方压力骤减!
五人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在尸体和瓦砾间快速穿行。契丹人因军心动摇,警戒明显松懈,加上注意力被正面战场吸引,竟真被他们从意想不到的死角,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大营外围的栅栏附近!血腥味、马粪味和契丹人特有的膻味扑面而来。
“分散!按计划!甲组制造混乱!乙组随我突袭主帐!”陈墨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决死的寒光。他抽出淬毒的短匕和几枚特制的、装着猛火油和铁蒺藜的“掌心雷”(老鲁头鼓捣出的简陋手雷)。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翻越最后一道低矮的土坎,逼近契丹营帐之时!
“什么人?!”一声生硬的契丹语厉喝陡然响起!一队巡逻的契丹骑兵,竟鬼使神差地从侧翼的阴影中绕了出来!火光映照下,陈墨等人的身影瞬间暴露!
“暴露了!动手!”陈墨反应极快,厉喝一声,手中的“掌心雷”毫不犹豫地掷向骑兵队!
轰!轰!
两声不大的爆炸,火光迸射!铁蒺藜四散飞溅!战马受惊嘶鸣!几名契丹骑兵被炸翻落马!
“敌袭!有奸细!!”凄厉的警报瞬间响彻契丹大营!
“杀!”陈墨知道计划败露,再无退路!眼中爆发出疯狂的光芒,带着两名死士,如同离弦之箭,不管不顾地扑向那杆狼头大纛所在的中央营帐!手中短匕划出致命的寒光!
另外三名夜枭营老兵则怒吼着扑向惊乱的巡逻队和闻声赶来的契丹士兵,用身体和生命为陈墨争取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一场惨烈的混战瞬间在契丹大营的核心区域爆发!
“保护大人!” “拦住他们!” 契丹护卫如同潮水般涌来!陈墨三人如同扑火的飞蛾,在契丹勇士的弯刀长矛中奋力搏杀,每前进一步都洒下滚烫的鲜血!距离那顶最大的营帐,仅有十步之遥!陈墨甚至能看到帐帘掀开一角,一张留着浓密髭须、眼神惊怒的契丹面孔(耶律大石)一闪而逝!
噗嗤!噗嗤!
跟随陈墨的两名死士接连被数支长矛贯穿,惨叫着倒下!陈墨自己也身中两刀,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剧痛和失血让他视线模糊!
“大人…快走…”一名垂死的死士用尽最后力气抱住一个契丹武士的腿!
“啊!!”陈墨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手中最后两枚“掌心雷”狠狠掷向那顶营帐!同时,他看也不看结果,转身扑向旁边一堆燃烧的篝火,用身体滚压上去!火焰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轰!轰!
营帐被猛火油点燃!烈焰冲天而起!铁蒺藜在火光中四射飞溅!营帐内传来惊怒的吼叫和惨嚎!整个契丹大营后方彻底陷入火海与混乱!
“大人!!”
“救火!!”
契丹人惊惶的喊叫声响成一片!
* * *
朔方城头。
契丹大营后方突然升腾起的冲天火光和剧烈爆炸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混乱的呐喊声即便隔着老远也能隐约听到!
“成了?!陈墨他…”韩章看着那火光,独眼中充满了激动和巨大的悲痛!
李长天死死盯着那片混乱的火光,紧握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眼中幽蓝的火焰剧烈跳动!陈墨…以身为火,点燃了契丹大营!无论耶律大石生死,契丹军心…必乱!
果然!
契丹人本就被江南消息和朔方守军的攻心所动摇,此刻大营核心遇袭,主将生死不明,后方烈焰冲天,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席卷了整个契丹骑阵!再也无人恋战!
呜呜呜——!
契丹人特有的、带着仓皇意味的退兵号角声凄厉地响起!数千契丹铁骑如同受惊的鸟群,不再理会赵铁柱的号令,调转马头,抛下战场,向着来路的方向仓皇撤退!如同黑色的潮水,来得快,去得更快!
西面之围,瞬间解除!
“契丹人退了!契丹人跑了!!”朔方城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守军士气瞬间飙升至顶点!
而赵铁柱,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契丹盟友,看着自己因军心动摇而溃散的攻城部队,再看看朔方城头那面依旧在硝烟中猎猎飘扬的“李”字大旗,一股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完了!彻底完了!
他苦心孤诣组织的复仇大军,在江南一把火、守军一番话、契丹人一场乱之下…土崩瓦解!
“李——长——天!!!”赵铁柱发出撕心裂肺、充满无尽怨毒的咆哮,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眼前一黑,竟从马上栽落下去!
“大将军!” “快!保护大将军撤退!” 亲兵们慌忙涌上,抬起昏厥的赵铁柱,在残余部队的护卫下,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地向南溃退!
朔方城下,尸横遍野,硝烟弥漫。赵铁柱的帅旗倒伏在泥泞中,被无数溃兵践踏。而城头之上,“李”字大旗,迎着初升的朝阳,傲然挺立!
李长天站在城楼,玄甲浴血,如同战神。他望着城外溃退的敌军洪流,望着契丹大营方向尚未熄灭的火焰,久久沉默。体内那股荒原暖流奔腾不息,支撑着他疲惫欲倒的身躯。他赢了!守住了朔方!粉碎了赵铁柱的倾力一击!但代价…陈墨生死未卜…无数兄弟血染城头…
拓跋明月悄然走到他身侧,望着城外那狼藉的战场和仓皇的败军,琥珀色的眼眸中映照着胜利的烽火,也映照着身边这个男人冷硬如铁的侧脸。她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恭喜狼帅,砥柱擎天,此战…足以名震北疆。李长天之名,从今日起,当为北疆之主。”
李长天缓缓转过身,布满血污和硝烟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看向拓跋明月,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更加深沉的冰冷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北疆之主?”他声音沙哑,如同粗砺的砂纸摩擦,“不过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复仇之鬼罢了。” 他的目光越过拓跋明月,望向南方赵铁柱溃逃的方向,眼中那幽蓝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深沉。
“这血海深仇…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