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公寓外墙的符咒残迹上流淌,那些幽绿磷火随着救护车远去的蓝光渐次熄灭。
顾尘将保温杯推还给陈阿姨时,银镯子磕碰的轻响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网膜上残留的菌丝幻影正随着人群快门声不断增殖。
\"去储物室。\"他扯住吴悦袖口转身的瞬间,锁骨处的抓痕突然爆出灼痛。
女警深蓝制服后腰的褶皱里还沾着前夜法阵残留的朱砂,随着步伐摆动像是未干的血痕。
储物室铁门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霉味裹挟着樟脑丸的刺鼻涌来,吴悦踢到的搪瓷脸盆在水泥地面滚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走廊外张教授的皮鞋声骤然停顿,月光从气窗斜切而入,照亮他映在门上的剪影——那本该被岁月侵蚀的轮廓,此刻却如二十年前旧照片般棱角分明。
\"是1978年产的英雄牌墨水。\"顾尘突然出声,指尖抚过某个纸箱边缘的蓝黑色污渍。
吴悦怔怔看着他蹲下身时后颈暴起的青筋,那些在皮下蠕动的抓痕已经蔓延到耳后,像是某种古老文字在皮肤深处苏醒。
暗格藏在生锈的暖气片后方,木板缝隙渗出的寒意让顾尘想起解剖室不锈钢台面的触感。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银质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的六芒星此刻正在渗出细密水珠,表针逆时针疯转时,吴佩腰间的警用对讲机突然爆出刺耳啸叫。
\"别碰!\"女警扑过来的力道让两人重重撞在霉烂的棉被堆上。
暗格弹开的瞬间,十几枚铜钱如活物般弹射而出,叮叮当当嵌进他们身后的砖墙。
顾尘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悬在暗格上方三寸,掌心赫然浮现出与锁骨抓痕同源的紫色纹路。
吴悦扯开领口拽出条银链子,挂坠里封着的舍利子正发出蜂鸣。
这是她父亲殉职前夜塞进她中学课本的护身符,此刻却在顾尘惊愕的注视中裂开蛛网纹。\"西南方向三十度。\"她突然压低声音,握枪的手稳得可怕,\"那些铜钱排列的角度,和上个月儿童失踪案的现场符咒......\"
储物室突然陷入死寂。
走廊外张教授的脚步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粘稠的吮吸声。
顾尘摸到暗格深处的檀木匣时,指尖传来胎动般的震颤。
匣面阴刻的饕餮纹正在月光下缓慢吞咽自己的尾巴,当他用袖口擦拭匣盖积灰时,突然发现那些所谓的灰尘,分明是干燥后的人体皮屑。
\"顾尘!\"吴悦的惊呼被陡然掀翻的储物架截断。
成箱的旧报纸雪崩般倾泻而下,1957年的民生新闻标题在尘埃中忽隐忽现——《妇产医院新生儿集体死亡事件后续:微生物感染疑云》。
泛黄的纸页擦过顾尘脸颊时,他看清某张照片里戴口罩的医生眉眼,竟与此刻躺在证物室的刘医生解剖报告上的死者肖像重叠。
檀木匣自动弹开的刹那,陈阿姨的银镯子突然在吴悦口袋里发出高频震颤。
匣内天鹅绒衬布上,二十枚玻璃珠正随着他们的呼吸起伏,每颗珠芯都封存着一簇菌丝——与医院冷冻柜里那些尸体上滋生的同源菌丝,此刻正在透明囚牢中舒展身姿,于月光下折射出角膜组织特有的湿润光泽。
顾尘的瞳孔血丝终于爬满整个虹膜,他看见菌丝穿透玻璃珠的瞬间,储物室的气窗突然被浓雾遮蔽。
雾气中浮现的却不是月光,而是医院停尸柜指示灯那令人作呕的幽绿。
锁骨处的抓痕爆发出分娩般的剧痛时,他听见十二公里外传来的,不止是冷冻柜警报声。
还有婴儿啼哭。
顾尘喉间的血腥气突然凝成冰碴,玻璃珠内菌丝抽长的簌簌声与记忆深处某个雨夜重叠——父亲实验室里培养皿爆裂的脆响。
他咬破舌尖将鲜血抹在檀木匣的饕餮纹上,饕餮吞噬血珠的刹那,菌丝骤然蜷缩成婴孩蜷抱的姿态。
\"退后!\"他从风衣夹层抖落出个牛皮纸包,暗红粉末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幽蓝。
这是半个月前城隍庙废墟里收集的香灰,混着被雷击过的槐木屑。
粉末洒向暗格的瞬间,空气里炸开指甲刮擦黑板般的尖啸,那些嵌在墙缝里的铜钱应声迸出火星。
吴悦的睫毛结满冰霜,警用外套被无形力量撕扯得猎猎作响。
她看见顾尘后颈的抓痕正渗出荧紫色液体,滴落的瞬间竟在水泥地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这个总把\"科学解释\"挂在嘴边的男人,此刻脖颈暴起的血管里仿佛游动着萤火虫般的微光。
檀木匣的震颤突然停滞。
顾尘沾血的指尖抵住匣盖边缘,饕餮纹裂开的缝隙里涌出浓稠的羊水气息。
吴悦的银链挂坠彻底碎裂,舍利子滚落时在霉斑遍布的地面烫出焦痕。
当她的掌心贴上顾尘后背,那些游走的荧光突然顺着相触的肌肤涌入体内——法医课上见过的尸体静脉网,此刻正在她视网膜上具象成发光的河流。
\"喀嗒\"。
匣盖弹开的声响如同颈椎错位。
二十枚玻璃珠悬浮而起,菌丝在珠内疯狂舞动成子宫胎动的韵律。
陈阿姨的银镯子突然从吴悦口袋飞出,镯面浮现出细若蚊足的梵文——这是她今晨在凶宅现场捡到的证物。
顾尘抓过银镯按在檀木匣底,饕餮纹张开的巨口突然咬住镯身。
菌丝发出濒死的尖叫,玻璃珠接二连三爆裂。
但最后三枚珠子突然融合成眼球形状,虹膜处浮现出刘医生解剖台上那具尸体的脸。
\"别看!\"顾尘转身将吴悦按进怀里。
菌丝凝成的银针擦过他耳际,钉入墙面的瞬间,1957年的旧报纸突然无火自燃。
火苗跃动的阴影里,张教授佝偻的身影正贴着储物室外墙游走,他提着的老式煤油灯映出墙砖上密密麻麻的婴孩手印。
寒气骤然刺入骨髓。
吴悦警徽上的霜花突然凝成血色,她摸到顾尘腰间的手枪套时,发现皮质表面结着层胎盘状的肉膜。
菌丝眼球爆开的刹那,整间储物室的地面开始波浪状起伏,陈年水泥化作半透明的胞衣,无数青紫色脐带从地底钻出。
顾尘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心口处扭曲的缝合疤痕——那是七岁那年车祸留下的。
当他把银镯碎片按进伤疤,菌丝突然如遭雷击般僵直。
吴佩看见他瞳孔里的血丝正在重组成符咒纹路,那些纹路与张教授皮鞋踩过的地板痕迹完美吻合。
玻璃珠最后的残片坠地时,储物架轰然倒塌。
成捆的《妇产医院值班日志》散落开来,1978年3月8日的记录页恰好盖住菌丝眼球——值班护士的潦草笔迹记载着二十斤消毒盐水的异常损耗。
顾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刘医生解剖报告里提到的尸体钠含量超标。
浓雾突然从气窗倒灌而入。
吴悦的腕表指针开始逆跳,表盘玻璃内侧凝出冰晶组成的六芒星。
当她试图拽住顾尘的胳膊,却发现自己的五指正逐渐透明化。
菌丝从她制服的褶皱里钻出,开出一串铃兰形状的惨白花朵。
\"抓紧!\"顾尘将银镯残片塞进她掌心。
舍利子的灼痛感让吴悦清醒了半秒,她看见顾尘锁骨处的抓痕正在渗出发光孢子,这些孢子落在菌丝花朵上,竟开出微型的人脸。
储物室的灯泡突然全部爆裂。
在黑暗降临前的瞬间,吴悦瞥见檀木匣底部的衬布下藏着张泛黄照片。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抱着新生儿微笑,医生胸牌上的名字被血迹覆盖,但露出的姓氏笔画与张教授办公室墙上的荣誉证书如出一辙。
极寒席卷全身的刹那,顾尘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睛。
菌丝在他们相贴的指缝间疯长,编织成茧状的荧光牢笼。
当陈阿姨的啜泣声混着樟脑丸气息渗入耳膜,吴悦突然想起今晨在凶宅厨房看到的——那罐标注着\"精盐\"的玻璃罐里,分明泡着枚完整的乳牙。
浓雾吞噬最后的光源时,顾尘的叹息带着冰晶碎裂的脆响:\"当年那场火灾......\"未尽的话语被冻结在突降的低温中。
吴悦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在抚摸自己的后颈,那触感既像解剖课上戴橡胶手套的教授,又像太平间抽屉滑开的瞬间。
当菌丝茧完全闭合的瞬间,二十公里外的医院太平间,某个冷冻柜的电子锁突然失灵。
柜门缓缓滑开的缝隙里,1978年建档的遗体袋表面,正浮现出与顾尘锁骨抓痕相同的荧光纹路。
而此刻储物室地底三米深处,某个被水泥封存的陶瓮内,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连体婴标本,突然同时睁开了左眼。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消毒水混合着陈旧书籍的霉味刺入鼻腔,某种带着体温的液体正顺着耳廓滑落。
吴悦试图移动手指,却发现指关节被菌丝黏连在潮湿的地面。
当她的睫毛颤动时,月光恰好穿透气窗照在左前方——那个本该装着玻璃珠的檀木匣,此刻正盛满暗红色液体,表面漂浮着二十片半透明的指甲盖。
顾尘的呼吸声在右后方三米处响起,频率比常人慢三分之二拍。
吴悦听见他口袋里传来硬币滚动的声响,这声音与儿童失踪案现场录音里的硬币声波纹完全一致。
当地下传来水管爆裂的闷响时,她突然意识到那根本不是水管——而是无数婴儿手掌拍打水泥的共振。
菌丝在他们之间织就的荧光网突然闪烁三下,这是顾尘在凶宅调查时教她的摩斯密码。
吴悦用舌尖顶住上颚准备回应,却尝到铁锈味的血腥气——她的唾液不知何时变成了淡金色。
储物室外传来拖拽重物的摩擦声,其间夹杂着钢笔尖划过相纸的沙沙响动。
当陈阿姨的银镯子突然在檀木匣液体中直立旋转,吴悦看见匣底慢慢浮现出张教授年轻时的面容。
那张脸正对着空气重复某个口型,而那个口型,恰好与冷冻柜警报声的波长同步。
顾尘的怀表在黑暗中开始第五次逆时针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