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
萧华臻瞬间呆滞住。
擢选侍骑的时候,也有不愿意让女儿趟这次浑水的,便直接宣称已经缔结了婚约。
但这样的借口对于普通官家来说,其实并没什么用,这可是宫里要的人,有没有定亲,但凡不是已经嫁了人,又有什么要紧?
若真看重这些,萧华绮也不可能进得了这行宫。
那些用这个借口就得以躲避的,哪个不是家族鼎盛、位高权重的王公权贵?
说到底了,还是权势二字。
权势能让皇后身边的田公公忌惮,在挑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她已经进了这行宫里,这时候再翻出这种理由,被治个欺君罔上的罪名直接夷三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想全身而退,那与她定下婚约的人,就必定得是能让帝后愿意给几分脸面的人。
这样的人能有几个?
萧华臻在心里掰着指头数。
得是皇亲国戚,比如晟京之中几个富贵王爷,端王荣王之流,或是国舅家的、太傅家的等等。
可这些人别说年纪上能不能拿出与她相匹配的,单论家世地位,他们中有哪个会想不开,能看上安平侯府这种没落勋爵的女儿?
她可没有这种自信,能让这些人因为什么才情相貌对自己一见钟情。
她摇了摇头,“晟京之中的皇亲国戚,无论哪一位,诚然都是不可能。”
厉钧行盯着她的眸光愈发亮堂,“只是皇亲国戚也未必有用,他们手中并无实权。”
没有实权,仰赖天恩存活,又怎么敢跟天家开口要人?
萧华臻蹙着眉头又思索起来。
那就得是权势滔天的。
像是手握几十万大军镇守西南的齐王……齐王?齐王大爷连晟京都十几年没回过,怎么可能知道她是哪位?
她苦笑,“都督未免太高看我了,齐王殿下是有实权,但我也不可能……”
勾搭得上他。
厉钧行唇角的笑意愈发深,循循善诱,“萧大姑娘,若论兵权,可不止是齐王有。”
这……
萧华臻的眼睛不由自主就朝床榻上的人看去。
这儿不就现成有一位?
年纪轻轻就统率五军,又深得皇帝信任,天子近宠四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在这晟京里,除了宫中,哪处不是由他横着走?
若她定下的郎婿是都督的话,那么皇帝哪怕真的看上她,应该也会忍痛割爱……
等等。
她在想什么?她在肖想厉钧行?!
萧华臻立即狠狠朝自己的大腿处掐了一下。
疼痛让人清醒。
她怎么敢当着厉钧行的面,就生出这种非分之想?
哪怕他诚然不是个穷凶极恶的人,哪怕他确实莫名其妙地待她还不错……
可若叫他知道,她竟然妄想利用他来假结亲,给自己当拒绝帝后的挡箭牌……
青渊那把剑可能又要架在自己脖颈上了!
萧华臻果断摇头,义正言辞道:“我觉得,重点不在这里。”
厉钧行唇边的笑意瞬间褪去。
方才她明明目光热切地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
原本因那眸光缓缓雀跃起来的心此刻如同被泼上一桶冷水。
哪怕是将那些糟老头子、纨绔子弟都考虑了一遍,她也不肯考虑他。
厉钧行的眸子缓缓黯淡下来。
萧华臻却自顾自分析起来。
“我知道都督的建议很好,可如今想着结亲这种幌子,为时已晚。侍骑一共五人,中宫不一定就会瞧上我。”
让其他人去发光发热,不是更好?
何况她自打接了旨意,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不管萧文慎究竟想干什么,她不会去当这个众矢之的。
眼前她有更要紧的事要与厉钧行说。
“都督可知,方才那高嬷嬷对我十分‘照顾’?”
她将照顾二字咬得极重。
“我一开始以为,是有贵人想给我们这些人一个下马威,可她似乎并不甚在意其余人,只针对我一个,就连今日,八竿子打不着的罪名也要往我头上扣。”
她看着云淡风轻只说照顾,实际定是被折磨得不行,否则也不会主动跟他说起,厉钧行的眸光收紧,“你是觉得,有人单要与你过不去?”
萧华臻点头。
“我想了许久,我虽在晟京住了八年,实则是人生地不熟,若要挑仇人,出不了安平侯府。”
可窦氏已经死了,而萧华绮能被她诓到这里来,就更加不可能知情,何况她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
那就只有她那个设计让她接下圣旨的好父亲了。
问题就在这里。
她搬过圆凳坐到榻前,想与厉钧行相视而言,动作自然得连她自己都有些讶异。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视厉钧行如同豺狼虎豹了?
眼下不是想这些乱纷纷的时候,萧华臻清了清嗓子,“都督觉得,萧文慎有这个能力将手伸进行宫,指使身为行宫掌事的高嬷嬷吗?”
厉钧行眼里只看得见她来回翕动的两片嫣红唇瓣。
儿时她也爱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小嘴吧吧却满脸稚气,十分讨喜。
可如今好似突然一下就变了。
稚童长成少女,说话间扑面而来的灵动鲜活,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他不甚在意地答:“他若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庸庸碌碌数十载。”
“可是!”萧华臻严肃了脸色,“我在晟京里没有别的仇家,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几次三番算计起我来,但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她的眸光亮闪闪的,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就迫不及待捧到他面前示好,哪怕故作深沉也脱藏不去眼底那份狡黠与得意。
厉钧行不由自主弯起眼眸。
她仍旧自顾自说着,“所以都督,如果萧文慎已经有了这个本事,能买通行宫里的人,这也许便是都督能查找的线索。”
不是谋逆吗?你看,我都发现他能买通宫人了,这不是绝佳的线索吗?
萧华臻期盼地看着厉钧行。
她想查萧文慎,但她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大言不惭说什么合作什么交易。
厉钧行冲她发的两次邪火已经是前车之鉴。
所以她如今改了法子。
在他面前要如同一个狗腿子一般,事事都要打着为了他的旗号去做、去想。
慢慢地让他将她当作自己人,既能在他这里获得萧文慎的消息,利用他的目的也不至于太过明显。
可她紧紧盯了许久,厉钧行似乎没有半点得到情报之后应该有的激动模样。
这大都督真是,怪不得年纪轻轻能登上高位,当真喜怒不形于色啊。
难不成他对此事是萧文慎所为还心存疑虑?
萧华臻如此想着,立时便伸出自己的双手。
她被烫伤的指头用过许攸之的药膏,虽然恢复了大半,但还是依稀可见红肿。
“都督看,我的手前儿夜里被滚水烫成这样,高嬷嬷简直是往生不如死里整治我,这全京城里还有谁……”
她话未说完,眼前的人却突然坐起身来。
锦被被一把掀开,本就虚掩在他身上的衣袍此时顺势滑落到榻上。
他的胸膛、手臂乃至腰腹,因为多年操练而贲张紧实的寸寸肌理,就那样完完全全袒露在她眼前。
萧华臻再次呆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