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与这双漆黑眼眸对视上，萧华臻便猛地瞪圆了眼。
“厉……”
方才死里逃生，心绪激荡还未平复，什么尊称忌讳都抛诸脑后，所以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便想直唤男人的名讳。
他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是他救了她？！
她的视线下移。
厉钧行双手正紧紧锢着她的腰身，两个人的身体几乎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他方才应是抱住她，借着踩踏马车肩舆凌空跃起。
此刻落到崖边站稳，他的手却半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萧华臻正想挣脱开。
谁知下一秒，马儿一声凄厉嘶唤便在耳边响起。
萧华臻的眼睛立时从男人脸上移开，骨颤肉惊地朝断崖的方向看去。
马儿腾空跃起，几乎在一瞬之间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而车辕不知何时已经被横着劈断，车轮由于惯性依旧往前冲去，所幸撞上崖边一颗巨大的卧石，并未随着轨迹直直落下崖底。
可车厢猛地一下横翻过来，随着车厢内一道惊恐的尖叫声——
“姑娘！！！”
车轮卡着石头，车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便要翻落断崖！
“芯蕊！”
芯蕊还在马车里！！！
萧华臻撕心裂肺呐喊出声，“车里有人！！！救人！！！”
可夜深人静、孤山野岭之中，又还能有谁？
她不顾三七二十一想推开厉钧行，扑向崖边试图拉住马车。
但无论用了多大力气，厉钧行的双臂却犹如注了铅的石头般，一动不动。
勒得她肋骨生疼！
她伸手发了疯般捶打他的胸膛，“放开我！！！！”
厉钧行看着眼里已经近乎失了神智的小姑娘。
她刚刚死里逃生，若他来晚一步，她就随着那疯马一道葬身崖底了！
眼前那断壁离脚下不过数尺的距离，她若情绪激动下，一时脚下不稳该怎么办？
就这样不将自己的生死当回事吗？
“知不知道掉下去是什么后果？”
他面具下的眸色蕴含着一触即发的怒火。
“你若想死便说，”语气里染上几分怒意，“我绝不拦着，也省得再费力气救你！”
话虽这样说，可他手中的力气分毫不减，甚至还在不知不觉中又加重了些许。
萧华臻挣扎许久都无济于事，不得不红着眼睛求他。
“求求你……我的婢女还在马车中……”
她话未说完，就听见不远处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萧华臻立时转头去看。
一个蓝衣黑甲的男子身后带着一队相同装束的人，不知从何处出现，此刻已然将那摇摇欲坠的马车车厢从崖边抬起。
萧华臻认得他，那是鄢山脚下，差点一剑将自己挑杀的人，是厉钧行的手下。
一声清越有力的吆喝声过后，车厢重重砸下。
砰——
萧华臻怔愣时，感觉到锢着腰身的力量终于松下，她立即将人推开，头也不回地往已经快要四分五裂的车厢处跑。
她此时一颗心还在为芯蕊高高悬起，丝毫没留意到身后的人愈发阴沉下来的脸。
“芯蕊！”
马车厢门已然散架，从车厢里头艰难爬出的芯蕊散着发髻，此刻一张小脸上已然全无血色。
她颤抖着抬起头，当看到朝自己飞奔而来的萧华臻时，瘪了瘪嘴，立即便无措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喊着。
“姑娘、姑娘……”
“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萧华臻鼻子一酸，同样红了眼眶，扑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就这样紧紧抱到一起。
劫后余生，哭得惊天动地，哭得仿佛世界只有她们主仆两个。
一旁的青渊讪讪转过头，视线落在另一边。
自己那位方才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此刻却被当空气般晾在一旁的主上。
饶是有面具遮挡，此刻脸色依旧难看得吓人。
青渊有些心慌。
他正想提醒一下，希望正哭得地动山摇的萧华臻可以抬起头，关心一下深夜为她奔袭出城的自家主上。
可他还未来得及蹑手蹑脚靠近萧华臻她们，就被厉钧行冷冷一声打断动作。
“今夜涉事者，不问缘由，尽数击杀。”
青渊立即停下脚步，严正了脸色抱拳答了声是。
他稍微抬手，那八名山匪便被五花大绑着推到前面来。
八名暗卫“噌”一声，齐刷刷拔出长剑，架到几人的脖颈处。
刀疤脸方才已经被折断了两只手臂，此刻被反绑着手跪在地上，手臂疼得钻心。
可他一看眼前那闪着寒光的剑刃，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大官人！”他狼狈不堪地叫喊出声，“大官人别杀我，我也是受人之托啊！”
“只要你们不杀我，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他看着不远处的萧华臻，恍然间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
“小娘子！你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吗？你让他们放过我，我全都告诉你！”
“我要是不清不楚地死了，那人也不会就此放过你，”他挣扎着跪行向前，“我拿消息跟你换我这条命，免得你日后还要天天提心吊胆不是！”
萧华臻此时听见他的叫唤，也终于停下了哭声，她扶着芯蕊缓缓站起来，冷冷看了一眼刀疤脸。
她缓缓朝他走近，然后一把夺过刀疤脸身旁那名暗卫的剑。
那暗卫看了厉钧行一眼，见他点头默认，立即识趣地退到一旁。
刀疤脸以为自己被放过了，不由喜出望外。
他就知道，这种小娘们最好拿捏了！
“小娘子，不不不，姑奶奶！这样，你先放我下山，等我安全离开后，我自然想办法把消息递到你那里……”
萧华臻手中握着剑柄，看着眼前的人嘴巴张张合合，却半句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她终于缓缓提起手中的剑。
“用不着你告诉我。”
随着这句轻飘飘的话从唇间溢出，剑尖随之从胸膛处，深深没入刀疤脸的身体。
刀疤脸睁大了眼睛，未说完的话被一口鲜血取代。
噗——
萧华臻双手握着剑柄，用力拔出后又狠狠扎了进去。
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身上，可她毫无知觉般，只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直到刀疤脸倒在地上彻底没了生息，她才木然把剑递还到那暗卫跟前。
“多谢。”
暗卫愣住。
青渊也愣住。
方才还在嚎啕痛哭的，怯生生、娇滴滴的小姑娘，此时满身满脸的血污。
眼前一条人命刚刚了结在她手里，她却恍若未闻般，还顾得上跟剑的主人说谢谢？
她如何能发得了这么大的狠？
这样令人发指的狠劲……青渊缩了缩脖子，觉得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他悄悄用余光去瞥厉钧行。
厉钧行此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对萧华臻这样的反常，他完全不觉得讶异。
半晌，他忽然开口。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