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这一舞跳了小半个时辰,等剑舞停歇之后,天空之上已经明月高悬,清冷的光芒洒向大地,给万物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边。
城外无边的荒野上,一株株枯树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是扭曲的鬼魅。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无尽的寂静与荒凉。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的啼叫,让这清冷肃杀的氛围愈发浓重,让人从心底都涌起一股孤寂之感。
在一旁等了许久的张飞等剑舞与曲子停歇之后,径直走向还沉浸在那股杀伐之音中的刘备。
“大哥,着甲吧,兄弟们都在等你。”
刘备将宝剑入鞘,随后交给了张飞,对身边等了许久的许褚与刘裕道,“为我着甲。”
就在两人替刘备着甲之时,贾诩面带忧虑之色的开口道。
“主公,这天色已晚,您又何必冒险去堵西凉兵的后路呢?”
“如若我们所料有差错,徐荣没有走许县或者临颍,岂不是白费功夫。”
“若是真料中了,他们也会困兽犹斗,殊死一搏。”
“原本的计划就是吃下一半,彻底覆灭一万多骑兵不太现实。”
刘备一边套甲,一边冷笑着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是事关我们命运的一战,我这个当主公的必须亲临战场,要我坐在城里等结果,坐视兄弟们在前方浴血奋战,出生入死,我岂不是真成了那无胆鼠辈?”
“况且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刘某人虽非蛟龙,可也是有禁忌的。”
“我的父亲早亡,是母亲含辛茹苦,编席织履,替人做工,浆洗衣服……将我养大的。”
“那西凉众贼在城外数度辱及亡母,极尽折辱之能事,若不将他们杀个人仰马翻,又怎能平息我心中的怒火。”
贾诩沉默了,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汉,辱人父母确实有取死之道。
这西凉兵野蛮惯了,一向蛮横无礼,不修口德,这些天不知有多少人用猥琐下流的语言在城下大骂,辱及自家主公亡母。
这要换成其他人,估计早就忍不住出城去鏖战了,自家主公能忍下来,在出现胜机之时才发作,已经很了不起了。
贾诩只能在心里替徐荣等人默哀,随后行李退下,看着已经穿好甲胄的刘备朝着城下走去,直至率军消失在视线所及的远方。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戏志才突然开口问道,“文和兄,你为何笃定徐荣会中这计谋,而且选择从其它方向突围呢?”
贾诩一直看着刘备消失的地方,捏了捏下巴的羊角胡淡淡答道。
“就凭我对徐荣的了解,对西凉军中所有将领性格的了解,这计谋就不会错。”
“当然了,我也考虑过吕布、高顺、魏续等并州系将领,可他们一直在受排挤,能起的作用很有限,故而将之排除在外。”
戏志才眉头紧皱,继续问道,“这不对吧,我听人说董卓很器重吕布,将其认为义子,倚为心腹,高官厚禄予之,还赐了锦衣华服,宝马香车,出入都需要其护卫。”
贾诩终于收回了远眺的目光,伸了伸懒腰开口道。
“那是以前,在贾某这个跟了他多年的老人背叛之后,如今的董卓谁都不信,否则也不会派吕布来这颍阴了。”
“想必此时的洛阳正在进行一场大洗牌,等吕布、高顺等人回去之后,就会惊恐的发现,他们会被董卓弄成一个空架子,属于并州一系与原何进的人马,会彻底被吞掉。”
“说远了,徐荣是个难得的帅才,相比于西凉军中其余无谋的匹夫,他是个肯动脑子思考的聪明人。”
“对付聪明人有时候很难,有时候也很简单。”
“因为他们喜欢分析,喜欢多想。那就把九真一假的线索和信息给他,让其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推论出自以为正确的答案。”
“得到正确的答案之后,聪明人就会坚定不移地朝着那条自认为正确的道路走去,直至落入真正的陷阱。”
“就像我给徐荣的信息,一切都是真的。八百副甲当作投名状来送礼是真,浑水摸鱼,使计谋让他们孤立无援是真,关将军来了颍川埋伏,十面埋伏也是真。”
“一切都是真的,十足十的真,就连不小心放回去的那个士兵也是真的,也是经得起他查的。”
戏志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叹道,“原来如此,这么多的真,就是为了让徐荣去想,去思考,并成为那只惊弓之鸟,带领城下的铁骑撤离。”
“他甚至会觉得,此时前往阳翟的官道上,早已埋伏满了我们的伏兵,所以才会选择反其道而行之,从临颍或者许县离开。”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戏志才又看向拿着酒壶往嘴里倒酒喝的郭嘉。
“奉孝,你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我此前看你也跑去给主公献策。”
郭嘉眨了眨眼,神秘兮兮的说道,“保密,你只要知道,一旦西凉众骑行将踏错,入了我们布好的陷阱,将会十死无生。”
“你不会以为主公是闲来无事,亦或是兴致勃发,才在夜里乘风起舞的吧?”
“我只能说一曲剑舞过后,赶上去刚刚好,去的早,跟得太近,不一定是好事。”
“你?!”戏志才看到郭嘉和他打哑谜,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勒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道,“快说,不然揍哭你。”
看着贾诩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郭嘉没好气的说道。
“自己去做个试验,将一个正在燃烧的火把丢进掺着火油、松脂等物的麦粉里,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提醒你少搞一点麦粉,扔得时候跑远一点,扔完立刻趴倒在地,别把自己玩死了。”
“言尽于此,话要说透就没意思了。试验完之后把嘴闭上,这是司马先生传授我的秘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让居心叵测之人学去了,祸福难料。”
得到答案之后,戏志才这才放开了手,不过他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了。
“竟是先生所授!他学究天人,那自然是没有错的。”
“就是可惜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是愿意出山辅佐主公,何愁大事不定。”
郭嘉耸了耸肩,“你想太多了,先生寄情于山水,醉心学术,是不愿入世参与到这等纷争之中的。”
“不过这不争也是争,他培育的如同我们一般的弟子,不就正在世间施展抱负,匡扶汉室么?”
戏志才点了点头,随后就匆匆离开,去找材料试验郭嘉所说的方法了。
等城上除去那些值守的士兵,就剩贾诩与郭嘉两人之时,贾诩好奇的问道。
“听说你与戏志才,荀文若等人都是出自颍川书院,我观你们皆乃有识之士,那个水镜先生司马徽真有这么厉害?”
郭嘉点了点头道,“超乎你想象的厉害,天文地理,奇门遁甲,阴阳五行,相人相面,占卜预测,排兵布阵,兵儒法道,以及纵横家的学问,无一不精,无一不懂。”
“若非先生淡泊名利,不喜世间纷争,醉心学术与传道授业,恐怕这天下会被玩坏,就是另一个鬼谷子王禅一般的人物,非得再乱上千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