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褚为什么出现在刘备军营里,还和张飞斗上了呢。
当日许定、许褚带着自家那一帮子许氏子弟前来城里买点盐巴、布匹等生活必需品,还打算将宗族里收集的兽皮、以及打到的一些新粮卖出去,用得到的钱添置一些物件。
要知道以前的许氏虽称不上豪富,生活那也是过得很滋润的,哪有如今这样拮据。
偏偏这世道不太平,豫州的贼寇他就如那蝗虫一般,没完没了的来。
为了抵御贼寇,不被别人欺辱。许褚便开始结社,团结十里八乡的百姓以自保,一共集结了数千户人家,规模一度达到了四千多人,山里的贼寇惊惧,也不敢再随意到许氏附近的村落劫粮。
去年的时候黄河决堤,他们所在的村子也遭了水灾,导致庄稼颗粒无收,只能勉强依靠着陈粮度日。
可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缺粮的许褚见宗族里新生了许多小牛犊,就打算卖一些牛给附近的山贼,用来换取一些粮食。
哪知买卖做成之后,或许是看管牲畜的喽啰粗心,一时不察竟然让这些牛自己给跑回了许氏宗族的村寨里。
面对前来讨要黄牛的山贼,许褚也非那种不讲道理的人,直接左右手各捉了一只牛腿,轻描淡写地倒拖着两个不愿意离开的壮年黄牛走了百步,随后一声厉喝,将已经筋疲力竭的牛儿甩在了山贼头领的面前。
就在他打算继续去捉牛的时候,被吓坏的山贼头领连忙发话,表示这牛他们不要了,就当交许褚这个朋友,随后仓惶逃离。
至此许褚名声大噪,淮、汝、陈、梁之地的贼寇,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感到畏惧。
这说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许褚刚提着从酒肆买到的几坛酒往自家大哥摆的摊子那走,就听到路人说有个叫刘备的,敢张榜骂他们谯县乃至豫州男儿都是孬种。
立时就心头火起,扔掉了手中的酒坛,冲到了那几个议论此事的路人身边,提着他们的衣领问清了事情的原委,怒不可遏的撕下一张张麻纸,还把城外的几根木桩给踢断了。
当时张飞恰好在军营内待得无聊,打算去城里吃酒,就看到了这一幕。
两人话不投机,说了没三句,就直接开打了,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在城外赤手空拳搏了一场,打了整整半个时辰都未分出胜负的两人,被闻讯赶来的刘备和许定给拉开了。
刘备在知道与张飞搏斗的人是许褚之时大喜,不但没有找他麻烦,反而开始称赞起他的勇猛,想请他入营喝酒。
哪知道人家许褚不领情,反而大骂了刘备一通,说谁是孬种?他们谯县男儿皆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看到许褚的痴劲儿上来,哭笑不得的刘备还打算说些什么,张飞立马不乐意了,牛眼瞪着许褚道。
“傻大个儿,也就是爷爷没带兵刃,不然你这样的,俺能打十个。”
许褚一听当时就恼了,让张飞回营去取兵刃,他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许定自知得罪不起刘备,看自家弟弟犯浑,连忙招呼了十几个族内的青壮,抓胳膊抱腿,给许褚死死摁住。
“仲康!是你做的不对,毁了人家贴的东西与木桩,你再这样犯浑,回去我要禀报父亲,请宗法罚你了。”
刘备这边也差不多,不过他来时带着耿忠和打铁出身的张铁蛋,两人一左一右,拉得张飞不得动弹,与边上十几人才能勉强拉住许褚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啧啧称奇,直呼刘备麾下的猛士何其多也,也让许氏的一众人等心中一凛,更加不敢造次。
刘备颇为无语,走到耿忠与张铁蛋身旁,轻喝一声,“翼德不得无礼,要打就进军营打。”
见张飞点头,他才让身边两人将他放开,随后又走到了还在大骂的许褚旁边,朝着他和许定各施了一礼。
“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不过这位义士既然不服气,那就明日来校场一聚,分个胜负如何?”
许定有心拒绝,话还未说出口,许诸就冷哼道,“去就去,还怕了你们不成。”
见到许褚上套,刘备只是轻声笑了笑,随后拱手道,“那就期待明日与诸位壮士一见了。”
许定苦笑着回了礼,回城之后匆忙的收拾了摊子,与众人一起火急火燎地跑回了村寨,并将这事禀告了父亲以及诸位宗老。
众人都说是祸事了,指责许褚怎么能与刘备起冲突呢,说对方乃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手中还有着训练有素,威震天下的燕云铁骑,捏死他们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这是取祸之道啊。
许褚非常不服,却也不敢对自家父亲以及诸多宗老动粗,强辩了几句没有说过,只能生了一晚上的闷气,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自家父亲扯着,带着不少族内各家各户凑出来的礼物前往刘备营寨赔罪。
刘备听闻后亲自出营相迎,看着沉默不语,脸色铁青的许褚,还有陪着笑脸的几个许氏老者,不由得苦笑道。
“诸位真得误会了,刘某人真得没有恶意,设下那些木桩,也只是一个手段,为了广而告之,激仲康这等好男儿前来军中演武,共商平寇大事而已。除此之外,绝无他意。”
“我这里军营里没有明枪暗箭,只有接待各位乡亲父老的美酒美食。”
“还有,这心意我领了,可这礼物,是万万不能收的,劳烦几位长者让你们的人把车拉回去吧。”
说完之后,就在许氏众人懵逼的眼神之中,军营里跑出来一个个扛着麻袋的壮汉,将肩膀上的东西往车上扔。
许褚的父亲愣了片刻,随后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刘将军,您这是何意?”
刘备拉着老人的手笑道,“长者唤我玄德就行了,那是一些粮食、肉、布帛、盐,还有一些铜钱,些许心意罢了,还望诸位莫要推辞。”
这操作直接给许氏的人整不会了,他们是来致歉送礼的,结果这礼没送出去,人家还给了他们一大堆礼物。
许褚的父亲苦笑着摆手,“这……,这不好吧,无功不受禄。”
刘备走到在发呆的许褚旁边,揽着他的肩膀道,“我与仲康一见如故,到这以后,也曾听过他的威名,恨不能立刻与他一见。”
“昨日也是不打不相识么,与仲康交手的,乃是我的三弟,在石门大破张纯部的张飞,张翼德,他在军中演武可是排前五的。”
“木桩写的很清楚,既然仲康能够与我三弟打得不分伯仲,我自然要以礼相待,这些东西算什么,都是他凭本事拿到的,就当是提前予你们的。”
“这演武的彩头还不止这些呢,只要仲康能与我三弟再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我再送许氏五十匹马,甲三十副,弓百张,羽箭三千。”
“听说这附近也不太平,就用这些东西,好好保护你们的宗族吧。”
刘备这一手给许氏的宗老和年轻人们全部整得晕晕乎乎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尤其是许褚,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就在许褚准备开口,想说休要用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他时,又有一些士兵从军营里出来了,一人牵着匹毛发光泽,神态隽秀不凡的乌骓马,其余人等则是拿着精铁所铸造铠甲、长刀、长矛、长枪、马槊等物。
“宝剑赠英雄,似仲康这等英雄人物,岂能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刃,一件合身的铠甲,一骑可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
见许褚沉默不语,刘备眨了眨眼睛,“仲康可是对这些不满意,不碍事的,我还有一匹来自西域的大宛龙驹,可以送给你。”
“对了,我们军中还有一位能工巧匠,可为你量身打造一件合身的甲胄,趁手的兵刃。”
“也不要多想,这些都是无偿赠与仲康你这等好汉的。”
“你我相遇都是缘分,能够结识你这样的兄弟,那是千金不换,万金不易的啊。”
许褚终于忍不住哭了,昨夜受得那些委屈悉数爆发了出来,此时此刻,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刘备更懂他。
只见他虎目含泪,双手抱拳单膝跪在了刘备身前,“主公,如若不弃,就让许褚跟着你吧。”
“好,好,好。”刘备激动地连喊三声,然后连忙将许褚扶了起来,“我得仲康,犹如久旱逢甘霖,如鱼得水也。”
张飞怕破坏气氛,强忍着不笑,掐了一下大腿后,咧着嘴朝许褚道,“许褚,许仲康,可敢一战否?”
许褚放声大笑,从那堆兵刃里抽出一柄长刀,将刀柄重重拄在地上,十分畅快的吼了一句,“来战。”
刘备看到事情已成,就热络的拉着想要阻止的许氏宗老入营吃酒了。
这一幕被隐于人群中看热闹的曹嵩看到了,这也是他异常忌惮刘备的原因。
分头下注这一套,他也不是没想过,可还是想再等等。
眼下局势未明,过早下注,绝不是智者所为。
……
许氏宗族入营不久,刘备刚把宴席摆上,就接到了黄琬等人到来的消息,连忙亲自出营迎接。
在谯县县令介绍了一番之后,刘备真是愣住了,原本他以为得到一个许褚已经非常不错了,却未曾想到,上天还把钟繇给送了过来。
这个堪比萧何的人物,绝对是不能错过的,而且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其在日后加入曹操的阵营。
况且他正愁没有借口去颍川打窝,捞一捞那群喜欢扎堆的名士呢,钟繇的到来,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
在陪同几人看了会张飞与许褚的打斗之后,他们就到了中军大帐,开始闲聊起来。
许氏的几个宗老知道来人是豫州牧之后大惊失色,当即就打算告辞离开。
却被刘备热情挽留,直言他们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为避免几位入席的老者尴尬,还特意让赵云、李整等将入席,人多了之后,几人不自在的感觉这才消去,纷纷对刘备投来感激的目光。
黄琬与钟繇路上已经听过县令介绍过许氏,知道正在与张飞打斗之人,就是出自这个宗族,神色不免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对刘备长袖善舞,长于收买人心的能力也算是有了初步认识。
他们来找刘备为的是公事,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因此黄琬开门见山的说道。
“此前听闻玄德想要求粮,说是为了平灭葛陂黄巾,是否为真?”
刘备点了点头,朝着洛阳的方向抱拳道,“备乃一介布衣,能够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全仰仗先帝隆恩,沐浴汉室恩泽,因此时刻不敢忘记起兵的初衷,那就是精忠报国,保境安民。”
“此来豫州为了三件事,一为平寇,还豫州父老乡亲一片乐土。二为从源头上解决贼寇遍地的问题,那就是收拢受灾的流民,由我将他们带往汝南附近的庐江妥善安置。”
“三为修缮水利,加固黄河两岸的堤坝。这河两岸年年泛滥,朝堂诸公却视而不见,见到百姓们受苦,吾心甚痛啊。”
黄琬真得想笑,这刘备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简直是在喧宾夺主,这些事务应该是他这个豫州牧要做的,而非他这个庐江、九江太守。
因此笑着摇了摇头,不冷不热的问了句,“兹事体大,又是迁徙百姓,又是兴修水利,不知玄德是否有朝廷的任命,而你又哪里来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加固堤坝,救助百姓呢?”
“你又凭什么认为,集整个大汉之力都无法做到的事,你一介庐江太守,就能做到呢?岂不是空口说白话,徒惹人笑耳?”
主辱臣死,赵云、耿忠、李整、张铁蛋等人皆拔刃而起,想要砍死黄琬这个侮辱他们大哥的人,哪怕对方是州牧。
黄琬和钟繇都没有害怕,反而是身边的谯县县令和几个护卫虚得不行,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刘备猛地拍向桌案,暴喝一声,“退下,谁让你们拔兵刃的?!”
“大哥,他……”
“张铁蛋!给我出去反省,再自领三十军棍。”
张铁蛋的铁锤都怪砸到黄琬脑瓜子上了,看到自家大哥瞪着自己,这才冷哼一声,不快的转身出营了。
赵云等人见状也收了刀剑入鞘,不过仍旧恶狠狠地盯着黄琬。
黄琬淡淡的一笑,“玄德身边皆虎狼之士啊,厉害。”
刘备就像听不出黄琬话里的讽刺之意似的,抱拳告了一声得罪之后,就没有再多提此事。
而是话锋一转,认真的对黄琬说道,“子曰,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
“这治河之难,我刘备又何尝不知。可那又如何,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这么一直治下去。”
“终有一日,能如同秦时的李冰父子治理益州一般,解决困扰兖豫等州数百上千万百姓的水患问题。”
“再答黄使君三问,人力物力财力从何来?”
“看似三问,实则只有一问,那就是财。”
“水灾与万民有着切肤之痛,我欲治河,百姓们岂会袖手旁观?一呼百应,万民景从,焉有缺人缺物之理。”
“唯一可虑者,在财。有财就有粮、就有人,就有物。刘某不才,最擅长的非带兵打仗,而是商贾之事。”
“煮盐法、豆制法、炒青茶法、炒菜法,这些如今在大汉盛行一时的东西,皆是出自我手,吾之生财手段,不比昔日的范蠡、吕不韦、邓通等名商巨贾差。”
“敢问黄使君,就如那增肥法、曲辕犁一般,刘某人敢想敢为,而且正在做这些福泽万民的事,您又何故发笑,耻笑我自不量力呢?”
“既如此,我有一诗相赠,诸位且听好了。”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此诗念诵过后,全场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黄琬被刘备辩得无话可说,因为这他娘确实的荒唐。
一个心有异志的窃汉之奸贼在想着如何造福万民,那朝堂诸公,却在忙着争权夺利。
而且不要忘记,这刘备还是个心怀异志,想要争夺天下的人。现在他可能治理不了黄河的水患。
可以后呢,丈夫未可轻年少,这厮还未到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万一真给他定鼎中原,夺得天下,这治水,可能真得没想象中那么难。
一时之间对与错,是与非,真得让他内心无比复杂,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随后起身朝刘备抱拳行礼,“是我失言了,还请玄德海涵。”
钟繇则是瞳孔巨震,心想这人的气魄当真鲜有人及,此前纵然已经高看刘备一眼,可真当见了面,却发现还是小看了对方。
这样的金鲤,真能放任他去江北化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