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所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费了老大劲儿去找人没找到,没想到竟然在喝酒时遇到了。
信口胡诌的一个故事竟然能够应验,刘备心想这也算是无巧不成书吧。
刘备轻吸一口气,在方源等人震惊、疑惑、崇拜、不敢置信的复杂眼神中朝着用警惕目光看着他们这群人的一老一少走去。
其他人见这两人带着兵刃,立刻小心翼翼的护卫在刘备身旁,反到让那个老者感到不快,迅速揭下原本用布头包裹着的枪头,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将长枪抵在刘备的喉咙之前。
“壮士留步,要是你再往前走半步,小心喉咙多个透明窟窿。”
“其他人也给我站住,否则后果自负。”
刘备本身是佩着剑的,周围的兄弟也带着刀剑等兵刃,可这老者的枪快如闪电一般,实在是让众人措手不及。
“放肆。”
“救大哥。”
“娘的,你动下试试?!”
……
众人抽出了兵刃将一老一小团团围住,只不过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刘备出事。
那个少年也已经出枪,并谨慎的看着身边的一群高大,而又散发着猛兽气息的大汉们。
其实不光是少年,老者也暗暗心惊,并开始叫苦。
这些人非常的训练有素,最短的时间内就封住了他们撤退的路线,而且看那脸上嗜血而又狂暴的表情,要说他们是普通军卒,老者是嗤之以鼻的。
最离谱的是那个书生打扮的老头,也抽刀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这让老者有些无语,也不知如何惹到了这群凶神恶煞的军汉,他们又是如何知道小徒赵云姓名的。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酒肆老板与店里的伙计早就吓得两股颤颤,瘫软在地,不能言语。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除了被人用一杆梨花木铁枪指着的刘备,他一直在笑,而且笑得非常真诚。
“云长、翼德、二虎、二牛、刘金……,你们都把兵器放下。还有,给人家让路,堵着路了。”
“不是,大哥……”张飞的话还没说完,刘备就收起了笑脸,“怎么,我这个大哥说话没用?”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放下手中刀剑,并有序的让开位置,给老者与少年让开了生路。
看到眼前的男人释放善意,老者的神情终于缓和,不过长枪依然没有拿下去。
刘备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淡定自若的朝老者笑了笑。
“某家刘备,刘玄德,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刘雄之孙,刘弘之子,幽州涿县人士,师从卢植,卢师。”
“现任幽州牧刘虞刘使君帐下军司马,见过先生,见过赵云,赵小哥。”
“原本是要行礼的,怕先生误会,我索性就不动了。”
“这真的是误会一场,我们素未谋面,又不曾有过仇怨,我刘玄德以祖宗在天之灵发誓,不会对二位不利的,刚才有所唐突,全是某家过错。”
“如先生与小哥不介意,我们化干帛为玉锦,一起痛饮一杯,如何?”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赵小哥的名讳,可以稍后再说。”
这短短一番话,让老者的疑心尽去,或者说是刘备这番介绍给他整懵了。
首先是刘备很有诚意,主动让手下的人撤开,给这件事留了一个缓冲余地,不让冲突升级。并及时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态度如春风一般和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再就是身份带来的冲击,宗室子弟,大儒弟子,现任幽州牧麾下的军司马。
这些身份如果单独拿出来真的不算什么,毕竟刘家人很能生,姓刘的宗室子弟太多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加上不断有纨绔子弟一直消耗祖宗余荫,让人们对宗室子弟观感非常一般。
可大儒弟子,现任实权幽州牧,一方封疆大吏的核心部曲,军司马,这就很有含金量了。
自报家门之后,显然也让老者明白,眼前之人不是他能动的,只能为友,不宜为敌。
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真的很懂礼貌,一口一个前辈,让老者感觉自己再不放下枪,就太失礼了。
于是迅速收回手中长枪将其插在地上,双手抱拳施礼。
“刘司马得罪,在下与小徒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因此小心谨慎了一些,差点误伤卢公高徒,还望海涵。”
“哈哈哈,不妨事,不妨事,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与身边的这些兄弟,都是打架认识的。”
“如果先生与赵小哥不忙,能否赏光一聚,一起畅谈一番。”
老者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跟着刘备坐到了座位上。
店老板黄兴与伙计看到没打起来,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给客人们上酒菜。
赵云在师父收枪之后,也跟着收枪了。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可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刘备,见到对方几次三番喊自己名字,心里的好奇快要溢出来了。
“这位兄台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还有,刚才你身边那个老先生也喊了一次,能否为我解惑。”
“云儿,休得无礼。”
老者回头瞪了弟子一眼,随后开始自我介绍,“某家童渊,荆州人士,后一直隐居居冀州。”
“时逢贼子张纯勾结胡人作乱,肆意在冀州各地流窜,弄得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听闻朝廷有意从幽州兴兵,平定此股贼乱,故与小徒赵云前来投军,想为平定匪患,保家卫国尽一份绵薄之力。”
刘备拿起酒壶,起身给童渊斟了一碗酒,“壮哉,壮哉,他人遇到这种事情都是独善其身,能躲则躲,先生这等义士竟然能不避危险,孤身从戎,真叫备敬佩之至,当浮一大白。”
“兄弟们,敬童先生,敬赵小哥,义士威武。”
刘备话音落下,关羽、张飞等人全都起身,双手捧着酒碗,朝着童渊与赵云致意,“义士威武。”
童渊连忙端起酒碗还礼,“诸位折煞老夫了,此前真是失礼了,再次致歉。”
刘备笑了笑,“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这杯酒下肚,我们就是朋友。”
说完还抽空给赵云倒了一杯,“小哥能饮否?”
赵云拍了拍胸脯,“有何不敢。”说完之后就双手接过刘备递过来的酒,后与众人一同一饮而尽。
几杯酒过后,童渊、赵云师徒就与众人熟络了起来,此前的不愉快也彻底翻篇。
“刘司马,你到底是咋知道我名字的,我非常想知道。”
看着一脸好奇的赵云,刘备笑了笑,“让方老说吧,我说总感觉怪怪的。”
方源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之后,开始讲述他听到的那个飞龙入梦的小故事。
……
须臾,童渊与赵云皆瞠目结舌地望着刘备,内心的震撼如潮水般久久难以平复。
“之前我一直在刘虞刘使君麾下做主簿,刚到主公麾下不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此事。”
刘备摆了摆手,“实在是此事有些玄乎,不足为外人道也。要不是去常山真定拜访的兄弟带着赵小哥的名字和画像归来,我也不敢确定。”
“那个梦说你会来幽州投军,所以今天其实我是带着这群兄弟去找你的,一直在已经出发的军伍中寻找,找会与我做兄弟,一起建功立业的白袍小将,入梦飞龙,赵云,赵子龙。”
这时童渊深深吸了一口气,“真乃天意也。”
“小徒还未满二十,按理说是没有字的。可来的路上,为了从军,我便打算让他谎称十九,还予了他【子龙】这两个字。”
“这实在是,实在是……,不可思议。”
刘备知道戏肉来了,急忙给方源使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马从袖子里掏出那幅赵云的画像。
“童先生说的没错,这就是天意呐。此次幽州剿匪平乱的军队已经出发,你们现在去追,估计也很难入军,反而会被当作奸细盘问,平白无故寒了两位义士的拳拳报国之心。”
“要不先在我们军中待一阵,去留随意,如果战事不顺,我等作为后备军,是要前去支援的,到时也可以参战。”
“而且我们有骑兵,有从胡人部落那买的上等战马,怎么的也不会比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差了。”
“而且不是方某在后面嚼人舌根,公孙瓒这人吧,有些嫉贤妒能,两位义士一身好本事去投他,真就有些明珠暗投了。”
“我们主公与其昔日还是好友,都曾在卢公处求过学,有过数载的同窗之谊。”
“可你们来幽州听得那些中伤我家主公的流言,就是他放出来的。”
张飞终于忍不住了,“哼,那狗东西就是个无情无义的玩意儿。、
“四年前卢公为阉竖宦官所害,导致夺职下狱。”
“是我家大哥变卖家财,拉着脸东借西凑,才弄够了五百两黄金,让人拿去给京城的卢家,让卢公的家人有钱可以去打点,不让他老人家在昭狱里受苦。”
“要不是身上背着重孝,我们兄弟早就冲到洛阳去了。”
“当时我大哥写信给公孙瓒,那家伙一毛不拔就算了,各种的推三阻四,好不痛快。”
“后来看我大哥在老家发迹,弄了点兴农利农的方子,带领村里的人发家致富,挣了一些银钱,他就伸手要钱要粮。”
“念在昔日的情谊,我们也给了。可换来的仍然是变本加厉的索要,一不给就翻脸了,还到处嚷着要与我家大哥割袍断义,这流言从涿县到蓟县,片刻未曾停过,这样的人不值得追随的。”
刘备在心中给张飞点了个赞,但还是面露不虞之色道,“翼德,莫要人后论人家是非。”
“既然已经分道扬镳,那等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说出来污了大家耳朵。”
童渊真的犹豫了,经由张飞一提醒,他终于想起了刘备的大名。
卢植可是对这个弟子推崇不已,那人品自然没的说,该信谁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
而且经过短暂的交往和观察,童渊发现这些壮士全都对刘备言听计从,死心塌地。
如果一个人的人品不行,是万万做不到让手下人效死命的。
心下一计较,立即点头道,“唉,既然错过了投军时日,那就在刘司马军中叨扰几日。”
刘备高兴的直拍大腿,“先生客气,何来叨扰一说。备得先生与赵小哥,如鱼得水也。”
一旁的张飞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大哥这又来了,又是如鱼得水,他到底要喝多少水才够。
小小的红泥炉里烧着店家新酿的米酒,色绿香浓,烧得殷红。
时间虽然才九月末,可气候尤为反常,蓟县竟然开始飘起雪花来。
这时从外面弄了酒席回来的掌柜黄兴揭起帘子时骂了一句,“这老天爷真是不让人活,才几月啊,就开始下雪,这个冬天难熬了啊。”
刘备得了童渊与赵云之后非常高兴,这雪在黄兴眼里是灾祸之兆,在他眼里,却是一场瑞雪。
“下雪了啊,正好今日交到两位新朋友,我心里高兴,就即兴赋诗一首助助兴吧。”
一听刘备要做诗,小弟们还是很捧场的,虽然有些句子他们听不懂,但不妨碍在旁边替自家大哥吹嘘。
“这样,我与子龙一见如故,不如我送你首诗,以后我们兄弟相称。”
“啊,送我诗?!”
赵云有些惊讶,还有些莫名的期待,这时候做诗作词都是那些士人,以及高门大户才有的雅事,普通人吃都吃不饱,字都认不全,哪有做诗的能力和兴趣。
童渊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已经看出这位刘备刘玄德在拉拢他弟子了,心里没有半点嫉妒,反而是默许的。
他本人都快六十九,七十了,随时可能死在此次的战场上,能给关门弟子找个好归宿,也是很不错的。
这边刘备拿起酒觥就往嘴里倒酒,一边喝一边用手指有节奏的敲打桌子,“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方源捋了捋胡子,“嗯,前两句写景,色绿香浓的米酒,还有烧酒用的小火炉,应景,不过就是有些素,且看后面如何拔高立意。”
刘备微微一笑,“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妙,真是妙不可言。”方源激动的扯下几根胡须,但此时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完全沉浸在最后两句带来的意境之中。
“晚来天欲雪,正好应了外面的景。能饮一杯无,是说我的朋友能否一起共饮一番,这正好应了与两位义士的对饮。”
“写得好,写得好啊,难怪卢公总是夸赞主公的才能,此诗当为传世名篇。赵云呐,赵云,你可是捡了大便宜了。”
“以后你的名讳,会随着这首诗传遍整个大汉朝,甚至是青史留名,犹未可知。”
赵云咂摸了一下嘴巴,不知道该说啥好,这就青史留名了?!
童渊拍了拍他的头,“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谢玄德。”
“谢,谢过刘司马。”
“嗯?你叫我什么?”刘备故作恼怒的瞪着赵云。
“兄,兄长,子龙多谢兄长赠诗。”
刘备笑着拍了拍赵云的肩膀,“和他们一样喊大哥吧,听着舒服些。”
“嗯,大哥。”
“哈哈哈,好兄弟。”
刘备畅快的大笑着,心想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赵云。
至此他就可以接着进行下一步,为离开幽州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