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让刘备在北方诸州巡视,不断收拾黄巾贼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春耕的时间快到了。
中平五年不是一个好的年月,从年初一直乱到年尾,不是黄巾余孽起义,就是黄河决堤,北方四州发了水灾。
入秋之后又经历了益州的蛮人叛乱,幽州的乌桓入寇,并州的南匈奴入寇,冬季的大雪灾。
这就导致朝廷能用之人全都派出去救灾、救火,眼看局势快要失控,各地的大小地主,地方豪族纷纷开仓赈灾,放粮,这才稳住了局势,没有让北方的情况进一步恶化。
当然了,也有这些地主老爷们被黑山、白波、葛陂等巨寇吓坏的缘故。
其中黑山、白波声势最大,葛陂黄巾在打败朝廷的兵马之后选择了继续入侵并实控汝南郡,逐渐朝着敌方割据势力转变。
黑山贼亡于刘备之手,白波贼原本也该很快被平息。
但是这群家伙与南匈奴一些部落勾结上了,张温的兵马与董卓的西凉铁骑打得很艰难。
不过在朝廷粮草的支持下,硬生生的将战斗拖到中平六年二月下旬左右,才取得了重大战果。
说来也巧,张温非常重视卢植给的一个名为防疫条陈的小册子,这东西出自刘备之手,乃是其跟着老师在庐江治疫时的一些做法。
卢植觉得很有效果,原本借朝廷之手推广下去,可惜感兴趣的人不多,最终如同之前给皇帝提的兴汉之策一样,被束之高阁。
他人有眼不识金镶玉,不过太尉张温绝不在此列,老头打了半辈子仗,属于人老成精那种。
在拜读之后,立刻就将其抄录了一份,带回家时时揣摩,并记住了刘备,刘玄德这个名字。
白波贼侵扰地方,攻打太原,张温与昔日被罢官的皇甫嵩一样,被刘宏官复原职。
在行军打仗,安营扎寨的时候,他就严格按防疫条陈上面的法子去做,让士兵注意人畜粪便、尿液的处理,在专门的地方设置如厕之所,并时时用生石灰消杀。
尽量避免士兵喝凉水,一有人感染风寒,立刻将其隔离监视居住,送饭食或者汤药之时,也尽量用布巾遮住口鼻,事后丢掉焚烧。
一开始士兵们意见很大,可当寒潮来袭,冻死了很多人畜,加上旬月之后天气转暖,果然发生了大疫。
白波贼与南匈奴之人不是感染了风寒,就是染上了瘟疫,而张温、皇甫嵩、董卓等人带的兵马,除去一些人感染风寒被隔离之外,其他人那是一点事都没有。
在此种情况之下,贼兵与胡人的联军不战自溃。
这时所有人才明白张温那些奇怪规定后的良苦用心,纷纷赞叹其远见。
这时的张温已经收到了刘备大破黑山贼的军报,苦笑一声,“非吾之功也,全仰仗子干之高徒刘备献上的这防疫条陈。”
董卓与卢植有些过节,闻言有些不以为然,冷哼一声,“刘备,一织席贩履之徒,焉有这等见识。定是卢植写的,特为其弟子扬名的手段而已。”
皇甫嵩还是非常尊重卢植,昔日在救其出狱这件事上帮了很大忙,听到董卓的话,当即就反驳了回去。
“这事如何做得了假,卢公何等人物,又岂会在这种事上说谎?更何况吾听闻那刘备文武双全,晓医术,通农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行军打仗,天文地理样样皆通。”
“这样一个不世出的奇才,汝又怎能以出身论高低。再说了,刘备乃是汉室宗亲,这是前任太常寺卿刘伯安亲自确认的,如此优秀的宗室子弟,汝安敢疑他?”
“若其真是一个草包,又怎能平灭张纯叛乱,打得乌恒诸部失声?”
董卓犹自不服的辩了一句,“哼,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一介贼寇围在浮阳,还累得朝廷兵马去救援,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这话说完之后帐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张温、皇甫嵩以及许多猜出内情的将军都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着董卓。
李儒轻叹一声,起身附耳于董卓身前,解释了里面的弯弯绕绕,直言这是一个瓮中捉鳖,一举平灭贼寇的计谋。
董卓臊得满脸通红,向张温告了声罪,就转身离开了中军大帐,出来之后听到里面肆无忌惮地笑声,冷哼一声回了自己的营帐。
董卓走后,李儒、贾诩、李榷、郭汜等人也找了个借口开溜,后都到了董卓之处。
李儒看到董卓一人喝闷酒,就开口问道,“主公何故烦扰?难道是在与皇甫嵩置气?”
董卓放下酒杯扫视了一圈,让众将都回帐篷休息,单独留下了李儒与贾诩。
“非也,吾是在想刘备这个人。文优你也说过,汉室衰微,两宫相争,来日天下必定乱起,正是吾辈英豪奋起,建功立业之机。”
“如若这个刘备真这么厉害,那就不得不防啊。”
董卓虽从小家境富裕,但不是什么世家出身,从底层一路崛起,年少时潇洒不凡,策马疾驰时可左右开弓,为人义气任侠、慷慨大方,善结交羌人豪杰,于陇西大破匈奴之后,官拜中郎将,后又兼任西凉刺史,主政一方。
然而随后他在官场上他却并非一帆风顺,遭遇了无数的明枪暗箭,起起落落。
昔日一腔报国的理想,终究磨灭在蝇营狗苟的算计之中。
不过就是因为太熟悉,所以董卓明白,刘备这种从底层崛起之人的麻烦。
之前的表现,不过是做给张温与皇甫嵩等人看的。
董卓的看法李儒颇为赞同,贾诩则是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只见李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啜饮了一口后道,“刘备这人,有些不凡呐。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是因为那首临江仙。”
“后来才知这人是卢植的弟子,知道他在江北的庐江与九江两郡颇有薄名,此后就不再关注了。”
“哪成想这才五六年的光景,此子就已经名满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年少成名,还知韬光养晦,蛰伏于涿县养望,蓄养私兵,这等心机谋略,让人不得不心惊。”
“最让我惊叹的是其人对时机把握的精准,在去岁黄巾余孽生事之时,他以保境安民,为国除贼为口号,招兵买马,打造兵刃,将暗中藏着的私兵放到了明处。”
“后又攀附上了刘虞,借其之手,完成了身份的转变,成为了正式的官军。”
“近期我那同乡又探得风声,此人以煮雪花盐、炒菜等诸多秘法与袁、杨等世家勾勾搭搭,做了私下的交易,试图外放地方,谋一郡之太守。”
说到这里李儒长叹一声,“立了功不思往上爬,往洛阳升迁,而是一门心思的在地方上任个实缺,此人志向不小,所图非大啊。”
董卓听得连连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贾诩一言不发,不由得好奇问道,“文和,为何一言不发?”
贾诩淡淡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人是有点意思。他费劲心思的藏自己的志向,一个劲儿的往乡野之中跑,又擅长收买人心,这是要做什么,这是想谋反啊。”
董卓与李儒对视一眼,心惊贾诩还真敢说。
后者没有理会两人的震惊,语气平缓的继续说道。
“主公既然忧心此人来日坏吾等大事,不若使人带些奇珍入京收买十常侍中的张让,让他趁机在陛下面前进一些谗言。”
“也不需要多说,就说此子有太祖之风,世祖之能,乃不世出之英雄,来日必夺天下。”
“再让人于市井之中传一些谶言,童谣,反正可着劲夸刘备就是了。”
董卓听完之后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是怕刘备不死啊。
李儒也有些惊讶,不过很快笑了起来,“倒是个妙计,不过就怕我们这位陛下不肯杀刘备。”
贾诩也笑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是刘备不死,也能将其困在洛阳,将这只猛虎囚禁起来,不准其生出双翼。”
董卓起身为贾诩斟了一杯酒,“文和之计甚合我意,就这么办。文优,此事由你全权负责,所需的一应财物,自去后营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