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几代单传,到了董小福这一代才打破魔咒多出一个董小满来。
自宋慈姑生下董小满后,这两年肚里就一直没了动静,一家人原以为也就这样了,哪晓得闷不吭哈的又怀上了?
且看那模样,莫说做婆婆的,对方自个都不知!
一想到这几个月对儿媳的非打即骂,眼瞅到了半道的小孙孙就要没,孙氏“哇”的一声痛哭而出,也不管有没有人瞧了,连滚带爬的朝卧房奔去...
“大夫——大夫哟——”
“我的小孙孙,可得救救我的小孙孙哟!”
卧房中,宋慈姑已被宋小麦一家稳稳抬至床榻躺下,面色苍白的她一时也有些缓不过神...
何时就有了呢...
然而,这孩子眼看便要没了。
她呆呆盯着榻顶,失神许久。
王氏站一边抹泪,心头满是懊悔,若早知对方有孕,说什么也不会来这么一场大戏。
宋小麦也是心怀愧疚的站在一边,默默守在黄大夫跟前,等他老人家再诊断诊断。
老大夫又再度把了会脉,在众人期待中终是叹了口气。
“宋娘子舌淡无华,眼底青灰,此乃经年饥劳伤及脾阳所致。”
“而今又兼新伤旧痕,肋下淤结成块,胞宫失养啊...”
他的话让一众人心沉谷底,王氏含泪:“黄大夫,若要留下这孩子,真就一点法子没了?”
黄大夫微微摇头,叹道:“已呈败絮之相,强留此胎无益,待瓜熟落地之时恐还会一尸两命....”
什么...
任再是坚强的宋小麦,闻得此言也惊的脸色发白。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放在医疗发达的前世都常有意外发生,更别说眼下这个时候。
她攥紧手心,心中已然决定,如果小姑执意要保这个孩子,说什么也得劝上一劝。
“大夫,若此刻小产,我小姑子她可会落下什么遗症?”
显然,在孩子去留一事上,王氏比之宋小麦还要决绝。
活生生的大人和一个形都没有的孩子,作为至亲之人,没什么好徘徊的。
再则,自家小姑子又不是没生育过,如今已有一儿一女,好字成双,此危难之际,何必去冒那个险!
然而她的话刚问出,不等黄大夫回答,卧房门便被人“嘭”的推开。
“小什么产!小什么产!”
疯魔似的孙氏冲进门来,二话不说上来就推了王氏一把。
若非宋冬生兄弟俩眼疾手快稳稳扶住了娘,人就得撞到墙边去。
面对一家人的怒视,孙氏充耳不闻,只一把拉住黄大夫袖口,叫嚷:“大夫!您老可得想想法子啊,咱要保住这孩子啊!”
“我董家三代单传,全就指望这孩子来添丁增福了哇!”
“你可不能说拿走就拿走了啊!”
这是什么话!
眼看黄大夫黑了脸,白英立马上前一步将对方袖口从孙氏手里扯了出来。
面对如此不讲道理的妇人,白英也没甚好脸,直言:“孩子若能保住,我家老爷自会全力以赴,如今既是这般说,便是没了法子。”
对着面嫩的白英,孙氏并不买账,眼见说不动大夫,她忽然猛地扒开一圈人跑至榻边,双手一展将宋慈姑挡在身后,凶光满目:“这是我这家儿媳,肚里怀的自是我董家的种,我看你们谁敢害我孙儿!”
如此不讲道理的妇人,黄大夫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遇见,饶是修养再好的他也不禁心生鄙夷。
一旁王氏气的恨不能上去手撕对方,被眼尖的宋小麦及时拉住。
此刻打起来,传出去还得被说成仗着人多欺负她来,便宜了她!
绕开蛮不讲理的妇人,黄大夫来到一旁桌前落座,白英十分有眼力见的跟上前去。
打开药箱摊出笔墨。
没多久,一张书写齐整的药方便落在了王氏手中。
“老夫开的非是虎狼之药,佐以先前老夫所给雪参吊住元气,服用此剂后腹痛会如月信重临。”
“却能保胞宫无恙,待休养两年,便可重孕子嗣。”
闻此,王氏顿时如释重负,千恩万谢接过药方。
见老人家一脸不愉不欲多留,忙让宋家兄妹几个先将对方送出院去。
待出了大门,宋小麦对着老大夫深深施了一礼,以表歉意。
出了董家院子后的黄大夫早已没了不愉之色,面对宋小麦的致歉只摆摆手。
心底虽看不上董家孙氏做派,但作为一个医者也不会置喙什么,只叮嘱兄妹几个:“你们这位小姑身子亏空许久,此事后还得好生调理才是,待服了我那汤药,尔等再来医馆一趟,老夫再给为其配以几包药剂调养。”
这自是再好不过!
“多谢黄大夫!”
兄妹几个再次谢道。
待送老大夫上了车,白英这才跟宋小麦几个挑挑眉,蹬蹬跑来凑在几人跟前低语:“你们小姑这婆母不是个好相与的,今日咱们大伙反正都瞧见了,若有什么忙要帮,届时你们只管来医馆寻我便是。”
宋小麦明白这是对方猜测自家可能会跟董家打上官司,答应堂前作证来的。
能这般说,定是黄老大夫在几人不知道的时候授了意,当即,几人再次对着马车俯身一拜,后朝白英道:“多谢小白哥!”
千言万语,也不过汇聚成一个谢字。
白英笑容灿烂:“不必谢我,人在做天在看,天下不平事多如牛毛,遇见了能帮则帮,不过顺手而已。”
他道:“我们少东家常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路遇不平,当效游侠拔剑,世有沉疴,岂容袖手旁观?”
这话一出,兄妹几个心头都跟着敞亮起来。
宋小麦怔怔,想到那位如沐春风的年轻大夫,这番话好似也有了实形。
宋冬生目中有所明悟:“先生常说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
“今日在小白哥身上我算是彻底领略。”
“小黄大夫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小白哥与其常年待在一起,早已春风化雨渐染仁风。”
白英惊异,奇道:“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们兄弟俩才读了几个月的书,拍起马屁来险有超过尔妹之风!”
本还听得乐呵的宋小麦小脸顿时一黑。
“小白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何时拍过马屁了?”
听着外面几个孩子的玩闹,坐于车架里的黄老大夫笑盈盈的捋了捋胡须。
眼看年关近了,不如寻个清闲日子往李家村寻寻那秀才公去,好些日子不曾与其手谈,而今倒是有些手痒起来。
宋家兄妹三人跟着白英又说笑了几句,都知眼下也不是叙旧良机,便做了分别。
待马车转过巷口看不见踪影,目送二人的兄妹三人方才对视一眼准备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