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
不远处的路中央,一体格壮硕老妇双臂大展,嘴里一边喊着“让让!让让!”,臂膀一边左右开弓,呼啦啦的扒开人群。
随着对方的动作,人群瞬如潮水般分散两边,开出一条道来。
道路开阔后,一架由丫鬟仆从拥护而来的蓝顶小轿瞬间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
这番大阵仗,就算县太爷来了,也不过如此了。
被轰至两旁的百姓瞬间嗡声一片。
“谁啊这是。”
“吴家二房大太太。”
“啊?不是说她远在京都么,咋跑这来了。”
“嘿...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那吴二老爷给小了他四十多岁的小妾肚子都整大了,这正房能不回么!”
“...这些大户人家可真乱。”
“听说最近吴宅可闹腾了,眼瞅这位也回来了,且等好戏瞧吧。”
众人交谈时也没怎么避讳,好似故意热讽出声想要那娇中人听见,以此表达恶仆挡路的不满。
蓝娇中,一手握檀珠保养得当的五十来岁妇人,闭着双眼对外充耳不闻。
待蓝娇过去,这一片的众人才做鸟兽散。
“小麦...他们刚才说的吴家,可是杏花嫁去的那户?”
宋月娥惊疑不定。
镇里能这么大排场的吴家,可找不出第二位来。
她没记错的话,杏花不就是嫁给镇里吴家二房那位老秀才了么。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宋小麦拉拉自家阿姐的手先离开了去。
等周围没什么人,她才小声回:“正是那户,且那怀了孕的妾,说的应该就是杏花。”
接着,她便将那日在酥香斋听到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就这么着,直到俩人取了手套棉帽出了小镇,宋月娥还是惊得心口扑腾扑腾直跳。
回程途中,姐妹俩走在人烟稀少的雪地中,终于能放下顾虑敞开了说话。
“你说,那吴老太太回来,不会要打杀了杏花吧?”
虽说两家人诸多过节,但一想到宋杏花年纪轻轻的,若就那么没了...特别是还有了身孕,宋月娥简直想都不敢想。
这到哪猜去啊。
宋小麦摇摇头。
吴庸也不是个善茬,就看他对宋杏花肚里的是个什么想法,看不看重了。
姐妹俩这边说完,吴宅二房这边已经乌泱泱跪满了一群人。
丫鬟仆从,有一个算一个,在二房大太太秦氏回宅的第一刻,都跟着来了东厢请安。
吴庸这些年仗着秦氏与他异地而居,早就放飞了自我,别的且不说,那燕瘦环肥的小妾就纳了整整一院子,一一细数,足有十六位之多。
此时,十六位妾室齐齐跪成一排,听候大太太发落。
望着一排比自个女儿还要小的妾室,秦氏手里的佛珠哧哧转动,落在众人的耳里,跟道催命符似的。
其中最害怕的,当属正对秦氏而跪的宋杏花。
自有了身子后,宋杏花终于体验了一把富贵人家的颐指气使,每日一睁眼,便有一屋子人忙前忙后的伺候自己。
无论什么要求,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满足。
很多时候她都默默在想,反正那老不死的早晚得先她一步离去,如今自己肚里又有了孩子,以后在这吴家就是有了保障的人。
不似她前面那些个,老些人了,也没见谁给老不死的怀个一儿半女。
甚至,跟前坐着的这位也不过只生了个女儿罢了,且早就嫁做了人妇。
如今肚里这个,可不就成了吴庸心头尖尖。
只要自己能平安诞下这个孩子,无论男女,定然都能得到吴庸看重,再不会如当初刚来时的日子。
一想到来时模样,宋杏花心头就忍不住一颤。
可想归想,当秦氏回来往众人跟前一坐,明明一个字都没说,宋杏花还是吓的一头冷汗。
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彷如与生俱来就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威仪,甚至比起吴庸狠厉起来的模样还要压迫几分。
宋杏花想不明白为什么,只神思游离间听得上方不悲不喜的一句:“抬起头来。”
妇人语气并无想象中的狠恶,不过是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可落在宋杏花耳里,还是让她惊颤。
她微微抬头,只到对方恰好能看尽自己全貌的角度便停下,不敢与其直视。
秦氏望着面前下巴尖尖的少女,慢慢将目光移至对方腹间。
“赐汤。”
轻飘飘的话语,却叫满院上下噤若寒蝉。
先才于小镇街道开路的妇人,立马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捏起还没弄清状况的宋杏花,将手中早已备下的汤药一股脑倒进了对方嘴里。
宋杏花再愚钝,此时也明白了对方用意。
“唔...唔唔...”
然而没有人想听她说什么。
悍仆一双手犹如铁钳一般,死死卡住她的下颚,直至那汤药一滴不剩。
“咳...咳咳...!!”
在脱离悍妇的一瞬间,宋杏花再也顾不得别的,当即便将手指扣进了嘴里,欲将那碗黑红的药汁从肚里抠出来。
“劝你莫做无用功。”
望着垂死挣扎,想要挽救的少女。
秦氏淡淡的目光中,留过一丝异样悲悯。
肚里的孩子没了,就代表自己又将回到原先生不如死的日子!
吴庸都是个半百的老头儿了!
岂是想怀就能怀的!
若说当日盖头被掀开的一瞬间是宋杏花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刻,那么此时,秦氏无疑又在她的这份绝望中踩了两脚,再无一丝希望。
“你...你...”
“你怎敢...怎敢!”
恐惧,愤怒,绝望。
这一刻,三种猛烈的情绪全部倾注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身上,几欲让其疯狂。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老爷一生无子,你这般肆无忌惮谋害他的亲子,就不怕他报复吗!”
宋杏花几乎用出全身力气的吼出。
立在秦氏一侧的老仆眉头一锁就想上去制止,却被秦氏微微抬手给阻了。
对于宋杏花的质问,她既不解释也不还口,就那么默默望着,望着花一般年纪的少女在那越发疯魔的咒骂。
“你个自己生不了珠的老蚌,就见不得别人好!”
\"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院里的仆从及其余小妾,闻见宋杏花大逆不道歇斯底里的咒骂,都胆颤心惊的趴在地上,无一人抬头,无一人敢出声。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默默祈祷,祈祷自己能够早些离开这魔窟似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