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博得对方信任,且努力促成好事,宋小麦跟两个哥哥将家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挑挑拣拣说了不少。
这才使得陈青山这般惊讶。
一个卧病寡母带着几个年幼孩童,月前还穷的揭不开锅,月后竟已有供养两个孩子读书的能力。
这无论放在哪里,都足够令人吃惊。
陈青山原本只是想探探对方家中情形,再做打算。
毕竟读书一事非一日之功,需日积月累方能厚积薄发。
一个人想要在读书上有所成就,就得在此事上下足功夫,放在其他事情上的精力必将少之又少。
偏偏读书又是个费钱费力之事,若家境不允,很难走的长远。
所以,学一年有一年的教法,读三年便有三年的章程。
非是他陈青山功力,现实如此,他不得不为几个孩子考虑。
他当然希望每一个入了学堂的孩子,都能有一颗永不辍读的心。
如今既得知几个孩子这般难得,确有长久读下去的能力,陈青山面上不显,内心已有了答复。
得知几人学过几日千字文,他略作沉吟后,带着几人去了他的书房。
在兄妹几人的疑惑中,他给三人各发了一支沾墨毫笔,又给几人各发一张纸。
“你们将所学之字默写一二,能记下多少便写多少。”
宋小麦小眼睛滴溜溜直转,不是...这里咋还有她的事呢?
眼看小丫头一脸怪异,陈青山望着对方缓缓一笑:“无妨,你也跟着两位兄长一起写出便是。”
宋小麦捏着手中毛笔,紧了又紧。
不是她不敢写,实在怕污了对方那双不染尘寰的眼啊。
“那个...先生,我们还没用毫笔写过字...”
宋小麦的话像棵救命稻草,让一旁连笔怎么握都不知的兄弟俩大松一口气。
陈青山一愣,倒没想到这点,再一问,才知几人习字时用的都是沙盘木枝。
眼看孩子几个被自己吓得满头大汗,陈青山眼中闪过一缕笑意。
“倒是老夫着相了...”
说完,他让几个孩子放下了手中狼毫,带着几人再度来到院里。
寻了一平壤之处,又给三人寻来一截粗细适宜的木枝。
“那你们就在这上面写,记多少写多少,可以么?”
面对如此谆谆夫子,宋小麦都忍不住羡慕起两位兄长来。
“可以!”
兄妹几人同声而答。
很快,三人各执一片互不干扰,默的很是认真。
宋小麦捏着手里的木枝,想了想后,难得也认真了两分,写出了一笔与自家大哥差不多水平的字迹。
时光点点流逝,三个孩子就这么在夫子院中一笔一划写下肚中所有墨迹。
陈青山负手而立,在兄妹三人间来回走动。
跟当初的周鹤眠雷同,他也很快发现了这三个孩子的不同。
三人里,年纪稍长的少年写字沉稳,一笔一划都会经过熟思再精准落下。
而其弟,书写起来要肆意许多,虽行书快上不少,字却写的不比兄长差。
最后是这个年纪最小的丫头。
虽然对方努力藏拙,但陈青山还是精明的发现,对方比起两位兄长来说,对于所学之字记的更清更熟一些。
片刻后。
由于过分投入,宋小麦一时没注意两位兄长都落了笔,她闷头差点写出比二人多两成的字来。
好在感受到了空气过分宁静,正欲继续书写的她笔尖猛然一停。
坏了!写多了!
果然,再抬头时,发现除了陈青山满是赞赏的目光外,两位兄长都是小嘴半张,一脸震惊。
“小麦...你咋学了这么多?!”
宋秋生瞪大双眼,心里闷闷道,难不成周目还给自家小妹开了小灶?
不过若真是这样,也有道理...
自家小妹好像每次都学的又快又好。
宋冬生跟自家二弟差不多想法,所以吃惊归吃惊,倒也没觉得如何匪夷所思。
见小丫头猛地顿住,明明那样子还能继续写下去,陈青山在几人间扫了一眼,心中当即明了。
“不错,你们三人虽才学了短短半月,但所学内容都记的十分熟稔,并无差错。”
“字迹虽还有待提升,但能写成这样已然难得。”
给出中肯评价后,陈青山眉眼含笑。
若说一开始是看在黄大夫的面子上想要收下几人,如今一观后,当真起了爱才之心。
莫看短短几个字,却最能显出一个人的品性。
得到夫子夸赞,兄妹几个同样欣喜。
“先生...不知我两位兄长可能入您的眼,做您学生?”
眼看时机差不多,宋小麦带着满脸忐忑问出。
当看到对方将头一点,答了个“可”后,若非场合不对,她非跳起来拍手称好不可!
“多谢先生!”
兄弟俩大喜,当即又想下跪。
陈青山忙打断二人,无奈道:“老夫原本欲翻年再收学子,所以许多教学之物还未准备齐全。”
“如今你二人难得求学若渴,依老夫所见,便不等着翻年了。”
他抬头默算了下,冲几人道:“这样,三日后是个好日子,你二人届时再来老夫家中,正式拜老夫为师,可行?”
“行行!”
这可太行了!
望着兴高采烈的兄妹三人,陈青山也难得心悦。
说来,若不是黄大夫此举,或许翻了年他也收不到什么学子...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想到这里,陈青山略微沉吟,到底还是将几个孩子再度唤进了书房。
眼见对方忽然面色凝重,宋小麦心中一顿,猜测或与那谣言有关。
果然,在对方的示意下,几人纷纷落座后,陈青山沉声道来。
“不知你们一路行来,可有听过老夫一些传言?”
兄妹三人互相看看,诚实点了点头。
宋小麦嘴角微动想要解释,却被陈青山抬手阻拦。
他望向宋家兄弟二人,缓声道:“如今你二人即将成为老夫学子,这事到底绕不过去。”
“关于当年之事,老夫也不愿多提,你们只需记住其中另有隐情便可。”
“老夫如今既有功名在身,那些传言便做不得真。”
“且当年主考已经查明真相,碍于一些原因无法公之于众,这才导致老夫名誉损毁至今...”
竟是这般么...
宋小麦惆怅,既有真相又不能公之于众,岂不白白落个不好的名声?
这对眼前人来说可太不公平了!
“那...夫子您可还能科考?”
陈青山朝问话丫头一笑:“自然可。”
“不过,老夫如今已年过不惑,许多事已不再那般执着...”
他忽而望向屋外陈老夫人所处。
“如今老夫只想侍奉家慈晚年,以报生养之情。”
宋小麦皱皱眉...话是这么说。
但一个人半辈子都在为一件事付诸心血,眼看临门一脚的事,却因些莫须有的事情干扰。
这样,真的能甘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