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哄哄的祠堂一片混乱,宋大海杵在耳边的声音让宋冬生浑身不适。
少年红通着眼睛微微抬首,面前人,明明该是再亲不过的大伯,他却感到陌生无比。
在火光的映照中,宋大海的脸变得忽明忽暗。
三年前,也是同一个人,二话不说便夺走了自家活命的土地。
一点点逼迫自家,令自家陷入绝境。
“大伯,你想怎么赔...”
少年语气淡淡,外人听着好似将要妥协一般,然宋大海却猛地一惊,唯有他看清了对方眼中的默然,那目光,哪里是对自己这个大伯该有的,分明像个累世的仇人!
宋大海有些不确定,又仔细看对方一眼,发现刚才的那种感觉又没有了...暗道奇怪,莫非自己多心了?
“这次你两个不成器的兄弟先是伤了你兄妹几个,又半夜行那鬼祟之事将你们吓的不轻...”宋大海低声道:“这样,大伯偿你们三两银子,再给一石粮,你看成不?”
原本只打算赔一两银半石粮的宋大海突然转变主意。
三两银,一石粮!
哄闹的祠堂陡然一静,诚然,宋大海给的这份赔偿分量不少。
宋冬生目光一动,年少的他忽然发出一感,人生真是无常,他没想到,自家被夺走的三两银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再度回来。
见其沉默不语,宋大海心下反而安定了些,如今这事纠缠不得,需得快刀斩乱麻离了这要命的祠堂再说。他用余光看了看上方几位老者,发现几个老家伙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好似就在等自己拿出个诚意来似的。
他心底陡然一征,反应过来后不禁低骂了几声老滑头,自己这显然是被挖了坑,还不得不跳的那种。
这世道,谁没事愿意跟官府打交道?
想必几个老东西也是如此,能在族内解决的事就解决,怎会轻易惊动官府,那样不单会迎来数不尽的麻烦事,也影响宋家村的声誉,这是几个老东西最在乎的东西!
宋大海暗恼,觉得自己冲动了,给的有点多。
他不禁又在心底暗暗骂了宋小麦几句。
都怪这个贱丫头,若不是她在那咋咋呼呼瞎嚷嚷,何至于将事情闹成这样!
一旁的宋小麦不知宋大海心里所想,但总归对自己几个没有好话就是了。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很大一部分目的确实就是让对方自乱阵脚。
虽然比起赔偿,她打心底更想将宋长乐二人送进大牢,但实在太不现实。莫看现在闹得火热,村民也跟着起哄,可村里几个话事人不开口,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对于村中几个老人,宋小麦虽第一次见,但不影响她明白一个道理,这个时代,往往都是县官不如现管,作为拥有村中绝对话语权的几人,是不会轻易将村子里的事情送往上级的,民不与官斗,无论占理不占理,最后都落不到什么好。
这是自古以来人们的生存法则,轻易无法撼动。
虽然报不了官,宋小麦却觉得宋大海的诚意可以再多一些。
“大伯,不是我们几个心狠,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将两位兄长往那大牢里送...”宋小麦抹抹眼角早已流干的泪,小小的五官愁的都拧在了一次,她盯着宋大海小心翼翼道:“三哥四哥的性子...您给的赔偿再多,我们也得留的住啊...”
“怕是...怕是你这边送过来...他们那边就敢夺回去...”
越说,宋小麦的声音就越小,配合着颤抖的声线,似害怕极了。
“他们敢!”
宋大海头疼的盯着宋小麦,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满是刻意讨好,他尽量缓和自己的声音:“四丫不怕,大伯给你保证,若这次以后,你两哥哥若还敢上门做下蠢事,大伯立马打断他们的腿!”
“宋大海!你敢!”
宋大海话头刚落,不待宋小麦说什么,马桃花先是忍不了了,一把扯开长子拉着自己的手,几步跑上前就朝宋大海一张脸抓去!
一边抓,一边声嘶力竭的喊:“你要打断谁的腿?你要打断谁的腿!”
“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啊...!”
“疯婆娘!疯婆娘!”
宋大海被抓的嗷嗷大叫,一边用手挡脸一边再度喊来长子,想让其将马氏拖开!
然发起疯的马氏,宋长贵拉了几下都没成功。
众人望着乱糟糟的一幕,有人又是好笑又是解气的喊了句:“宋大海!是不是男人,自家婆娘都收拾不住!”
“哈哈哈!”
先还严肃的祠堂,再度哄闹一片。
宋兴旺看事情差不多了,那发起疯的马氏实在伤眼,随着他冷咳一声,众人这才噤声。
马桃花还欲撒泼,被徐氏使了个眼神,立马站出几个村里数得上号的壮妇,几人一拥上前将其按住,不知从哪找的一团破布顺手就塞进了马氏嘴里,而后几人将马氏拖离祠堂,总算安静下来。
宋兴旺先让宋小麦几个起来,让宋大海站向另一边,祠堂中间只留今日的罪魁祸首,宋长乐二人。
“宋长乐,先才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宋小麦可有半句不实之言?”
宋兴旺肃然的声音,让宋长乐二人忍不住打颤,此时两人再没了丝毫斗志,只齐齐点头。
“宋...宋爷...我们知错...”
宋兴旺道:“还能知错就好。“
“你二人年纪轻轻,做下这种事,于理,是该送往官府处置的。我朝对于行窃一事,向来主张严罚,若送去官府,没个三五年,你二人就别想出来!”
村长冷然的声音让兄弟俩忍不住再度身子一抖,事情闹成这样,二人早就生了悔意,对宋小麦兄妹几个,两人心里第一次生出忌惮之心。
两人也不是傻子,前因后果连在一起,今晚一切事情的发生有迹可循,自己二人是被人下了套了!
他们想不通,宋大山几个孩子里,谁有这个本事。
但也知道,以后怕是不能再随意上门欺负几个了,一个弄不好自己二人就要折进去。
宋兴旺接着道:“于情,你们身为兄长,不思手足之情护佑幼弱小,反行强抢之事,悖逆人伦,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
宋长乐二人吓的一惊,跪在地上痛哭不止:“宋爷爷,我们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