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甫至,凛冽寒风仿若千万柄锋芒锐利的冰刃,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长安城。这座昔日繁华喧嚣、气象万千的古都,仿佛在转瞬之间被冬神施展了沉郁的法术,陷入了一片萧索与寂静交织的氛围之中。
抬眼望去,苍穹之上,铅灰色的云层如巨大而沉重的帷幕,严严实实地压下,似要将整个长安城纳入其冰冷的怀抱,每一丝云缕都仿佛蕴藏着即将倾洒而下的彻骨寒意,预示着冰冷雪花的降临已迫在眉睫。
街头巷尾,曾经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树木,如今皆褪去了那身生机勃勃的翠色华服,徒留光秃秃的枝干在狂风中瑟缩颤抖。它们扭曲的姿态,宛如饱经沧桑的老者在寒风中无助地诉说着季节更迭的无情。城垣之上,古老的青砖在严寒日复一日的侵蚀之下,愈发显得冷峻而沧桑,那斑驳的痕迹,仿佛是岁月镌刻下的深沉印记,默默见证着这座城市的兴衰荣辱。
护城河水往昔的灵动活泼已然消失不见,河面凝结了一层薄冰,宛如一面黯淡无光的银镜。在那熹微而苍白的天光映射下,冰层闪烁着清冷幽寒的光芒,恰似冬之眼眸,冷漠地凝视着世间万物。
袁府,这座在长安城颇具声望的府邸,自李义珍溘然长逝后,便始终被一股如铅般沉重的悲痛所笼罩。府中众人皆似深陷悲伤的泥淖,难以自拔。下人们步履匆匆却又轻手轻脚,神色凝重,仿佛稍有不慎便会触动那根紧绷的哀伤之弦。
袁清洛,身着素缟麻衣,宛如冬日里一朵凋零的白花,面容憔悴而苍白,身形愈发显得单薄纤细。
每日,她都会按时来到母亲的灵位之前,动作轻柔而虔诚地焚香祭拜。她静静地跪在蒲团之上,目光空洞而迷离,死死地盯着灵位,仿佛期望能凭借着这炽热的目光,穿透那冰冷的木质牌位,再次目睹母亲那和蔼可亲、满含慈爱的面容。
“母亲,您在天之灵,可曾感知女儿如潮水般汹涌的思念?女儿渴望再聆听您那谆谆教诲,再一次投入您温暖如春日暖阳的怀抱……”清洛喃喃低语,声若游丝,饱含着无尽的眷恋与悲恸。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眶中潸然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流淌,最终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瞬间消逝,恰似她那破碎的心境。
因着为母亲守孝,清洛的婚姻之事如风中残絮,就此搁置,不了了之。
袁大人自夫人离世后,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满心的愧疚与哀伤如影随形。每当他的目光触及清洛的身影,眼神中总会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神色,那其中交织着深沉的愧疚、无奈的叹息以及无法释怀的悲痛。而清洛,面对父亲时,眼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刻意的疏离与冷漠。
每次相见,她只是机械地微微福身,冷淡而生疏地行礼问安,而后便匆匆转身离去,留给父亲的,唯有那决绝而孤寂的背影。
“清洛,你……近来可好?”一日,袁大人于花园小径与清洛不期而遇。他微微一怔,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话语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清洛闻言,脚步微微一顿,缓缓抬起头,眼中波澜不惊,只是淡漠地微微福身,回应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尚好。”言罢,未再多作停留,转身便走,那毅然决然的背影,恰似一道冰冷的屏障,横亘在父女二人之间。袁大人望着女儿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苦涩与无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又无从诉说。
而武三思,在听闻清洛母亲去世的消息后,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深知清洛此刻必定沉浸在痛失至亲的巨大悲痛深渊之中,对于曾经暗自许下的婚约誓言,也只能深埋心底,绝口不提。
“清洛此刻定如坠万丈深渊,伤心欲绝,我又怎能在这等时刻提及婚事,徒增她的烦忧与痛苦……”武三思暗自思忖,英俊的面容上满是无奈与心疼之色,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他不知自己何时何地变得如此的优柔寡断。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因为清洛的痛苦让自己跟着一起难过。“难道我喜欢上了她”武三思自言自语道,
奈何武后对他青睐有加,且早已属意他与御史大夫之女缔结连理。还未等武三思有所谋划与打算,一道金光闪耀的圣旨便如雷霆般骤然降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三思仪表堂堂,才德兼备,御史大夫之女端庄贤淑,与武三思堪称天作之合。朕心甚悦,特赐二人成婚,钦此!”
武三思面色如土,缓缓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接过圣旨。他紧咬下唇,面色铁青如霜,眼中怒火与不甘交织闪烁,拳头不自觉地狠狠握紧,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惨白之色。
“陛下…………”武三思满心愤懑,话未出口,便被传旨太监那尖锐刺耳的声音硬生生打断。
“武公子,圣意已决,您就莫要再推辞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太监扯着嗓子,尖声说道,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武三思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却也只能强压怒火,忍气吞声。他缓缓起身,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太监,心中懊悔如狂:“都怪我优柔寡断,瞻前顾后,错失了清洛,错过了这一段本应美满的姻缘……”
成婚那日,长安城处处张灯结彩,繁华非凡。武府内外,红绸高挂,宾客盈门,一片热闹喜庆的景象。然而,身处这喜庆氛围中心的武三思,却仿若置身于冰窖之中,丝毫感受不到半点喜悦之情。他身着华丽无比的喜服,头戴璀璨夺目的珠冠,可脸上却如罩了一层寒霜,毫无笑容,眼神中满是落寞与惆怅,仿佛这热闹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三思,你今日怎么这般闷闷不乐?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啊!”好友在一旁察觉到他的异样,忍不住打趣道。
武三思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低沉地说道:“只是有些累了,无妨。”
而此刻的袁清洛,在得知武三思成婚的消息时,心中竟莫名涌起一股如释重负之感。她独自一人静坐于闺房之中,透过雕花的窗棂,望着窗外随风飘零、如蝶般纷飞的落叶,眼神平静而淡然。
“如此也好,终究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只是再也看不见母亲……”清洛轻声叹息,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缓缓回荡。那压在心头多日的无形重担,似乎在这一刻,悄然卸去。
在这寒冷彻骨的冬日里,长安城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嚣热闹不减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