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猛然睁开的眼睛里，没有预想中的混沌与贪婪，反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看透了千古岁月的冷漠与疲惫。
这眼神……跟剧本上写的不一样啊！
云逍心里羡慕死了。
麻蛋，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给八戒整这么帅，他也是好起来了。
说好的痴呆肥猪呢？怎么感觉像个混迹红尘多年的忧郁男神？
那虚影缓缓坐起，身形凝实了几分。并非云逍印象中脑满肠肥的模样，而是一个身形挺拔、面容英朗的男子轮廓，即便只是虚影，也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帅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悬在头顶的烤鸭和飘在旁边的《七仙女出浴图》，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在看两件与自己无关的艺术品。
“……”
云逍人麻了。
好家伙，我连投其所好的路都给你铺好了，你搁这儿给我玩高冷？
你装什么呢？
昨天在相国寺你可不是这样，嫌我这本劣质是吗？
这不科学！难道是版本更新了？还是我下载的资料包是盗版的？
“咳。”云逍硬着头皮，继续自己的“唤醒”大业。
“那个……八戒老哥？”
虚影没反应。
“天蓬元帅？”
虚影动了动眉毛，似乎觉得这个称呼有点意思。
“净坛使者大人？”
男子虚影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云逍在丹田气海中化作的小人。
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神魂。
“你，很吵。”
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直接在云逍的心神中响起。
声音里没有丝毫的痴傻，反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淡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云逍差点一个趔趄，从自己观想出来的椅子上摔下去。
我敲！这画风不对！这跟说好的不一样！这帅哥你谁啊？！你把那个流着哈喇子喊“嫦娥仙子”的憨憨还给我！
“是你弄的？”八戒的目光从云逍身上，移到了那只还在滴油的烤鸭上。
“呃，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云逍挤出一个职业假笑，“老哥你刚醒，补充补充能量。”
八戒又看了一眼那本《七仙女出浴图》。
“品味，很低。”他冷冷地评价。
云逍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吧阿Sir，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文房四宝街淘来的典藏版！魏头儿那本《天妃出浴图》的完美代餐！你居然说我品味低？
“不过……”八戒话锋一转，对着那烤鸭虚影轻轻一吸。
那只由云逍神念观想出的烤鸭，瞬间化作一道流光，被他吸入体内。
八戒闭上眼睛，喉结动了动，脸上露出了一丝……享受？
“味道，尚可。”他言简意赅地再次评价。
云逍看明白了。
哦，原来是傲娇系帅哥。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这就好办了。
“老哥，你看啊，你现在住我这儿，我呢，就是你的房东。”云逍搓了搓手，开始了自己的“忽悠”大法，“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这人最好客了。只要你配合，别说烤鸭，满汉全席我都能给你天天观想出来，不重样！”
八戒缓缓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条件？”
“聪明！”云逍打了个响指，“我就喜欢跟聪明人……呃，聪明猪……不对，聪明神仙聊天。”
“我想跟你打听点事儿。”云逍的表情严肃了些许，“关于……西行。”
话音刚落。
整个丹田气海的废墟之上，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八戒那张英俊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表情，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死寂。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暴戾之气，从他虚幻的身体里弥漫开来。
云逍心头一紧，感觉自己的神魂小人都快被这股气息冻僵了。
他毫不怀疑，如果这家伙是实体，现在已经一耙子挥过来了。
“老哥，你别激动啊。”云逍连忙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纯好奇。毕竟是流传千古的佳话嘛，想听听亲历者版本。”
“佳话？”八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佳话。”
云逍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怨气。
有戏！
“此话怎讲？”他顺势追问，“难道其中另有隐情？比如说……团队内部分赃不均？还是领导画大饼？”
八戒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云逍以为他又要强制下线了。
“师父……”八-戒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有敬畏，有孺慕，也有一丝深藏的迷茫与……怨恨。
“他是一个疯子。”
“啊？”云逍愣住了。
玄奘？那个创立了“新佛”，被誉为武道天花板的男人，是个疯子？
这瓜有点大啊。
“他想用自己的道，去丈量整个天地。”八戒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所以，他走过的路，便成了经。所有跟不上他脚步的人，都成了……路边的枯骨。”
云逍的心沉了下去。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
什么叫跟不上脚步的人，都成了枯骨？西行路上，到底死了多少人？或者说……死了多少“东西”？
“那……大师兄呢？”云逍小心翼翼地抛出了另一个名字。
“猴子？”
提到这个名字，八戒眼中的冰冷瞬间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但那怒火深处，又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尊重和无奈。
“他就是师父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八戒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云逍的神魂都有些晃荡，“一把……会伤到自己人的刀！”
“他眼里只有师父的道，只有那虚无缥缈的终点！为此，他可以斩断一切，无论是妖魔，还是……同伴。”
“同伴？”云逍抓住了关键词。
“够了。”八戒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他猛地闭上眼睛，身上的气息再次变得混乱起来，“我的神魂很乱，记忆都是碎片。你想知道更多，就拿出你的诚意。”
“什么诚意？”
“那本画册，太劣质了。”八戒冷冷道，“我要看魏知那本《天妃出浴图》差不多档次的。”
云逍：“……”
好家伙，你还惦记着魏老大的珍藏版呢？那玩意儿都被你吸收了啊！
“换一个，那个是孤本，绝版了。”
“那就……让我想想。”八戒沉吟片刻，“高老庄的‘一品香’，那道‘红烧狮子头’，味道还算过得去。你若能观想出七分味道，我或许……能想起点别的东西。”
说完，他的虚影便不再言语，重新躺了下去，摆出一副“非请勿扰”的姿态。
云逍：“……”
行，你牛。
给了个线索，又提了个要求。
这哪是半佛半魔的净坛使者，这分明是个pUA大师啊！
不过，总算不是一无所获。
“高老庄”、“红烧狮子头”、“一品香”……
云逍将这几个关键词牢牢记在心里，感觉自己抓到了一点线头。
他正准备退出丹田，好好消化一下这些信息，现实世界里，一阵敲门声将他的心神强行拽了回来。
“咚咚咚。”
云逍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房间熟悉的天花板。
他正盘膝坐在床上，身旁那盏破旧的青铜古灯，正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微光，一丝丝清凉的气息顺着光芒流入他的四肢百骸，修复着他因刚才与八戒对峙而消耗的心神。
这里是镇魔司分给他的独栋小别墅，诡案组的专属地盘。
“谁啊？”云逍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跟八戒聊了几句，感觉比跟武王打一架还累。
心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雪白僧袍的俏丽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佛子辩机。
大相国寺被夷为平地，她手下那十八罗汉……哦不，现在只剩四个护法金刚了，伤的伤，残的残。作为西域佛国使团的代表，她暂时被安排住进了云逍这栋小别墅的二楼。
“云施主，看你印堂发黑，神思不属，莫不是在与心魔交战？”辩机双手合十，宝相庄严，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子不正经的调侃。
“差不多。”云逍翻了个白眼，“我在跟你的男神净坛使者催租，差点被他的精神攻击给劝退了。”
“哦？”辩机美眸一亮。
“云施主，你既然这么痛苦，不然让他来上我体内，我看使者大人还可以附身唉！”
“想想得有多幸福啊，云逍我觉得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佛子，我劝你收敛点，口水都流下来了！”
“免了，我还指望他交租呢。”云逍摆摆手。
当然不能把八戒给佛子，且说可不可行，神魔监狱现在暂时能压制八戒，而且自己能吸收魔气转化提升修为。
更关键他担心八戒被佛子辩机给“玷污了”，就辩机这个花痴样，看起来完全不像有底线的样子。
辩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身子微微前倾，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少女的体香飘了过来。
“说起来，贫尼现在也算是你的房客了。”她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的媚意，“云施主，你这儿……收房租吗？”
“不收。”云逍一脸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但我警告你，别打我房子的主意，更别打我这房东的主意。”
“哎呀，施主你真是无趣。”辩机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贫尼那十八个威武雄壮的护法金刚，如今只剩下四个，夜深人静之时，总是感觉空落落的。你看你这儿阳气旺盛，要不……借贫尼一些？”
云逍嘴角抽搐。
神特么借阳气！你一个佛子，说话怎么跟个女妖精似的！
还有，你那是觉得空落落吗？你那是馋人家身子！
就在云逍思考着怎么把这个女流氓请出去的时候，房门“砰”的一声，被更粗暴地撞开了。
“师弟！我给你带了糖炒栗子！刚出锅的！”
人未到，声先至。
钟琉璃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包热气腾腾的栗子。
她一眼就看到了凑在云逍床边的辩机，那单纯的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警惕。
“妖尼姑！”钟琉璃一个箭步冲上前，像老母鸡护崽一样张开双臂，把云逍护在身后，“你想对我的师弟做什么！”
辩机的目光从云逍身上，缓缓移到了钟琉璃身上。
那眼神，瞬间就变了。
如果说她看云逍是带着一丝调侃和好奇，那她看钟琉璃，简直就是饿狼看到了五花肉。
“哎呀，原来是琉璃妹妹。”辩机的脸上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她站起身，围着钟琉璃转了一圈，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这身段，这筋骨，这气血……真是……太完美了！”
钟琉璃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抱着糖炒栗子的手紧了紧：“你看什么？”
“看你啊。”辩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钟琉璃结实的胳膊，感受着那惊人的弹性，眼神越来越亮，“琉璃妹妹，有没有兴趣跟姐姐一起探讨一下佛法？我们西域的欢喜禅，最适合你我这等根骨清奇之人了。”
钟琉璃一脸茫然：“欢喜禅是什么？能吃吗？”
“能！”辩机斩钉截铁地说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修炼到高深处，不仅能品尝到世间极致的美味，还能让身体变得更强，一拳打爆一个魔头！”
“真的吗？”钟琉璃的眼睛也亮了。
“当然！”
云逍捂住了额头，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飙升。
够了！
你们两个够了！
一个天然呆吃货，一个腹黑假尼姑，在我这儿演什么西游记后传呢？
“都给我出去！”云逍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一声虚弱的怒吼，“我要休息了！钦差大人要睡觉了！再吵，我就以‘骚扰帝国一级公务员’的罪名把你们都抓起来！”
辩机和钟琉璃同时一愣。
辩机掩嘴轻笑：“施主火气真大，看来阳气确实很足。那贫尼就不打扰了。”
她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钟琉璃，舔了舔嘴唇。
钟琉璃则把那包糖炒栗子塞到云逍怀里，叮嘱道：“师弟你快吃，吃了伤就好了。这个尼姑怪怪的，我帮你看着她！”
说完，她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追了出去。
很快，门外就传来了两人“友好”的交流声。
“琉璃妹妹，你的肌肉是怎么练的？教教我嘛……”
“不教！这是我们琅琊钟氏的秘密！你离我远点！”
“别这么小气嘛，大不了……我用我的独门绝技跟你换呀……”
云逍听着门外的动静，一个头两个大。
我这是诡案组的别墅，还是盘丝洞啊？
我的天，一个满脑子肌肉和美食的暴力保镖，一个看似得道高僧实则是个lsp的腹黑尼姑，再加上我肚子里还住着一个傲娇高冷的帅哥猪……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疲惫地靠在床头，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槽点，让他无从下口。
他拿起一颗温热的栗子，剥开，塞进嘴里。
香甜软糯的口感，让他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重新闭上眼睛，将门外的喧嚣隔绝。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与八戒的对话。
“师父是个疯子……”
“猴子是师父手里最锋利的刀……”
“高老庄，一品香，红烧狮子头……”
一个个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超强的逻辑推理能力下，被迅速地串联、分析、重组。
八戒对玄奘和猴子的态度，是解开“西行”之谜的钥匙。
但他现在根本撬不开八戒的嘴。
强行逼问，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导致这个“老赖房客”彻底罢工。
既然如此……
与其在这里跟他耗着，不如主动出击。
八戒提到了“高老庄”。
那不是一个随口说出的地名，而是他记忆深处的一个锚点。一个让他念念不忘，甚至在神志不清时，还能准确报出菜名的地方。
那里，一定有他最在意的人或事。
有他“西行”之路的真正起点。
有他从“天蓬元帅”堕落为“净坛使者”的第一个转折。
云逍的眼神，在黑暗中，慢慢变得锐利起来。
之前，他是被动地接受任务，被天子，被魏知，被命运推着走。
但现在，他是钦差大臣。
查案，他才是专业的！
他要自己来制定调查方案，自己来寻找线索，自己来掌握节奏！
一个计划，在云逍的脑中迅速成型。
身体的伤势可以慢慢养，但案子，不能等。
他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盯上猎物时的兴奋与专注。
“就从你的伤心地开始查起吧，八戒老哥。”
云逍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钦差办案，第一站：长洛城，高老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