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并交出了关键录音证据,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被秦风稳稳握在了手中。这把匕首,寒光凛冽,直指东风县常务副县长胡文强,而其锋刃所向,更是胡文强身后那盘根错节的赵达康派系核心。然而,秦风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胜利冲昏头脑,他深知,此刻若贸然亮出匕首,发起总攻,势必引发对手的殊死反扑,甚至可能逼使他们断尾求生,抛出胡文强作为替罪羊,从而保全更上层的势力。这绝非他想要的结果。
他的目标,是撕开整个黑幕,而不仅仅是斩断一两只触手。审时度势之下,一个更为精妙、也更险峻的策略在秦风脑中成型——攻心为上,分化瓦解。他要利用手中这张王牌,不是立即摊牌,而是作为施加极限心理压力的筹码,首先瞄准赵达康集团中可能存在的裂痕,那个看似坚定、实则可能因利益和恐惧而动摇的关键人物——常务副市长孙耀东。
拿到证据的当天下午,一场看似常规的市政府专题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召开,议题是研究雾江污染事件后续处置及舆情应对。市长赵达康、常务副市长孙耀东、副市长秦风以及相关部委负责人参会。
会议前半程,依旧是惯常的汇报和讨论。轮到秦风发言时,他并没有急于抛出王海涛的证据,而是语气沉稳地汇报了联合调查组的最新“进展”:
“周书记高度重视,调查组的技术侦察和证据核查工作正在加紧进行。目前,通过一些技术手段,我们已经初步锁定了泄漏事件当晚在关键区域出现的异常车辆活动轨迹,并且……”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孙耀东瞬间绷紧的脸,“并且,在泄漏点附近,成功提取到了具有特定指向性的微量物证,正在进行紧张的成分比对和溯源分析。相信很快,就能对泄漏物的真实来源和性质,有一个更清晰的科学认定。”
他的措辞谨慎,没有提及王海涛和录音,但“锁定轨迹”、“特定指向性”、“溯源分析”这些关键词,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知情人孙耀东的心上。孙耀东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茶水险些洒出。他强作镇定,低头掩饰着眼神中闪过的慌乱,心中已是惊涛骇浪:秦风到底掌握了多少?他说的“特定指向性”是什么意思?难道……胡文强那边出事了?
赵达康显然也感受到了异常,他眉头紧锁,试图将话题引回:“技术调查要严谨,但当前重点还是要做好善后,稳定人心……”然而,秦风播下的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经悄然在孙耀东心中生根发芽。
会议结束后,秦风回到办公室,沉思片刻,拿起电话,接通了刘玉凤。
“刘市长,有件事需要你帮忙,要绝对隐秘。”秦风压低声音,“想办法,让一份‘材料’,‘不经意’地落到孙耀东能接触到,但又不会直接关联到我们的地方。”
刘玉凤心领神会:“明白。什么性质的‘材料’?”
“内容要模糊,但指向性要强。”秦风指示,“比如,一份关于‘重点岗位人员异常通讯记录筛查的内部简报’的摘要,隐去具体人名单位,但突出时间点(泄漏当晚)和异常特征(与非正常号码联络),以及‘相关线索已移交联合调查组深挖’的备注。要让看到的人,产生联想,自行对号入座。”
刘玉凤略一思索,答道:“市府办机要室每天会向各位市长秘书报送摘要简报,我可以安排一份这样的‘摘要’,混入孙耀东秘书的日常文件报送里,标注为‘内参件,注意保密’,但归档号做个不易察觉的错误,显得像是文印室疏忽误投。”
“好!就这么办!注意分寸,绝不能留下把柄。”秦风叮嘱。
一小时后,一份看似普通的机要简报被送到了孙耀东秘书的桌上。秘书按惯例筛选后,将标注“内参”的文件放在了孙耀东办公桌的待阅文件夹最上层。孙耀东开完会回来,疲惫地拿起文件翻阅,当看到那份关于“异常通讯记录”的简报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简报内容虽未点名,但那个时间点、那种联络特征……分明指向了胡文强秘书与王海涛之间的那次关键通话!而“已移交调查组深挖”的字眼,更如同最后的通牒,让他瞬间如坐针毡。
这绝不是误投!这是警告!是秦风在告诉他:我知道是你的人干的,证据已经在调查组手里了!
那个夜晚,对孙耀东而言,注定是无眠的。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秦风的两次“敲打”,一次在明处,一次在暗处,目的再明显不过——逼他做出选择。
一边是与他捆绑极深的赵达康。多年来,他们在江泉经营,利益盘根错节,一损俱损。如果事情败露,赵达康倒台,他孙耀东绝无可能独善其身,政治生命必将终结,甚至可能有牢狱之灾。赵达康的手段他是知道的,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另一边,是步步紧逼、证据在握的秦风。秦风没有直接揭盖了,而是选择这种隐秘的方式传递信息,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秦风可能暂时还不想,或者还不能动赵达康这根大梁,其首要目标,或许是切断执行链条,揪出直接责任人(胡文强),并借此削弱赵达康的势力,甚至……分化瓦解,争取他孙耀东的“反正”?
“弃车保帅”?这个词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盘旋。如果主动将胡文强抛出去,承认是胡文强为了个人政绩或利益(比如讨好赵达康)而擅自妄为,自己顶多担个失察之责,或许还能在秦风和周海洋那里争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毕竟,秦风需要突破口,也需要稳定,彻底掀翻赵达康固然痛快,但引发的震荡周海洋未必愿意看到。如果自己能提供关键证据,指证胡文强,甚至间接削弱赵达康,是不是能换取一线生机?
可是,赵达康会坐以待毙吗?如果他察觉自己有意背叛,会不会抢先下手,把自己和胡文强一起灭口?想到赵达康那双阴沉的眼睛和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孙耀东不寒而栗。
忠诚与背叛,保全与毁灭,各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第二天,市政府走廊里,孙耀东偶遇秦风。与以往或热情或虚伪的寒暄不同,孙耀东的眼神有些闪烁,只是匆匆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开,甚至连一句“秦市长早”都说得有些含糊。而在一场关于经济工作的协调会上,当赵达康再次习惯性地将一项棘手的工作推给孙耀东时,孙耀东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应承,而是罕见地沉默了几秒,才勉强表示“需要再研究一下”,这让赵达康投来了审视和不满的一瞥。
这些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秦风敏锐的眼睛。他知道,攻心之策已经开始奏效。孙耀东内心的天平正在倾斜,虽然尚未完全倒向自己这一边,但赵达康阵营的铁板一块,已经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秦风并不急于求成。他需要给孙耀东足够的时间去煎熬,去权衡,让恐惧和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所谓的“联盟情谊”。他指示周文,加强对孙耀东和胡文强双方的秘密监控,既要防止孙耀东被赵达康灭口,也要防备胡文强狗急跳墙。同时,他让刘玉凤继续保持“静默”,不再施加新的压力,让孙耀东在寂静中独自品味那越来越浓的恐惧。
一场无声的心理围猎,正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烈进行。秦风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布下陷阱后,耐心地潜伏着,等待着猎物在恐慌中自己走向预设的罗网。江泉市的权力格局,正因一个小人物的倒戈和一把悬而未落的利剑,悄然发生着深刻的、不可逆转的变化。风暴来临前的寂静,压抑得令人窒息,却也充满了颠覆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