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福酝酿好了饱满的情绪，缓缓偏过头，看向窗外的白天鹅喷泉，哑着嗓音说道：“你们爹和我说，他当年的死，另有隐情。”
这话一出，沈家兄弟表情各异。
而赵繁星观察着他们一家三口不同的反应，隐隐察觉这一家子也很有故事！
她不动声色的坐到了床边，静静等着宋九福说下去。
宋九福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他说，他当年是看着河水涨得那么快，担心不及时引流排洪，那洪水会把知青点的宿舍冲垮。”
“毕竟那些房子是临时临坎建的，能扛住风吹雨打，但可经不起河水的冲刷浸泡。所以，他领着知青们一起抢救他们的生存点。”
“然而，他一心想着那些知青，知青同志却把他当成了人肉沙包！”
“是一个女知青把他推下了小船，他才掉进河里的！”
老四的脸又变得煞白煞白的，但他还是假装没事人似的，挤出笑容安慰宋九福：“妈，这是一个梦而已。按照咱们科学的说法来看，这是没有任何实际根据的。不能信啊。”
沈常存没跟他客气，用力一踢沈常远的脚后跟。
“四弟，你这是说啥话呢？科学出现才几年？可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宝藏历经了多少年？你别真以为读了两天大学，就能用西化的那套鬼东西，来否定咱们老祖宗的智慧！”
沈常远本来就紧张。
被他哥踢了一脚后，心里更加虚，说话都变得有些不利索。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梦这个事情，本来就真真假假嘛。不能因为妈过去没有梦见过咱爹，昨晚突然梦见了，就完全相信了这个梦吧？”
沈常远缓了缓语气，拉住宋九福的手，抚摸着她的手背，温声宽慰说：“妈，我知道，您肯定很想念咱爹……但人死不能复生，他已经走了那么久了，您也该放下了。”
“放下什么放下？你脑子被门驴踢了是不是？！”
沈常存说来气就来气，双目瞪圆，怒发冲冠的训斥他弟弟，“妈都说了，爹托梦说的是他是被人害死的，你不听妈说完这个梦，不关心害死爹的真凶是谁，反而一直在说，梦是假的，这都不是真的，不该信……老四，你不对劲啊，我咋觉得你好像知道谁是凶手，你要包庇那个凶手呢？”
“不是！没有！”沈常远连忙替自己辩解道：“爹出事那会儿我才多大？我咋可能知道谁是凶手！”
宋九福冷不丁的从沈常远掌心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垂眼看向半蹲在她身边的沈常远，内心漫生出止不住的失望。
“小远。”
“妈，我在……您说。”沈常远硬顶着心虚和害怕，接住宋九福审视的目光，“二哥教训的对，我应该让您把梦境说完的。您说，您梦见的凶手是谁？”
宋九福满意一笑，“凶手，叫做叶栩栩。”
啥？！
不可能吧！
好端端的，妈怎么会梦见她？
当时队上总共有二十几个知青呢。
其中女知青就有七八个。
妈为什么能精准的从这些人中，单独挑出叶栩栩？！
沈常远方寸大乱。
宋九福趁胜追击，抓住了沈常远的手，说道：“小远，妈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真的，但是，妈知道，叶栩栩她家在望城。你帮妈去打听打听，她家具体的位置在哪？无论这个梦是真是假，妈都要去见她一面！”
沈常存立马附和：“对！必须去看她一眼！要是她没有做亏心事，就不会怕咱妈去找她！”
沈常远笑得比哭还难看，“妈，不是儿子不想帮您实现这个心愿，而是儿子能力有限。望城这么大呢，常住人口在百万人以上……要从这么多人里找出某一个人，那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啊！”
“其实很容易啊。”赵繁星忽然开口说道：“知道名字，大概年纪，再结合对方之前插队下乡的经历，很快就能筛选出符合条件的人了。”
沈常远微微睁圆了眼睛，盯着赵繁星。
赵繁星只当他这眼神是对自己的崇拜。
她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谦逊一笑，“这没什么的，我堂哥就在公安局上班，要是这事涉及人命官司，他一定很愿意为人民服务！”
沈常远只觉得两股战战，双腿发软。
不是……
什么人命官司！
哪来的人命官司！
这说到底只不过是他母亲的一场噩梦而已！
谁会因为一场梦就去调查一个人！
沈常远看向赵繁星的眼神中，又添了几分怨念。
这个师姐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她在这儿瞎凑什么热闹呢？
搞清楚情况了吗就要上局子？
像她这种情况，也属于浪费社会公共资源吧？
沈常远能想到一万句反驳赵繁星的话。
但他没有说任何一句。
因为他很清楚，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赵繁星要怎么做。
而是母亲要想怎么做。
“妈。”沈常远再一次握紧了宋九福的手，“咱们要是跑去局里，跟人说，是因为一个噩梦而要查人，会被视为扰乱社会治安，会被抓起来的。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这么任性的。”
宋九福没吭声，反倒是赵繁星像被劝下来了似的。
她冷静了几分，问沈常存：“你们父亲到底怎么去世的？”
说到这个，沈常存就忍不住要阴阳怪气了。
“我妈刚刚不是提到了吗？他去抗洪的时候，被河水冲走了。”沈常存耸肩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模样，“后来队上派了一支小队连续在河的下游打捞了四五天，都没有见到我爹的遗体。只捡到了他的一只鞋子，还有挂在沿河树杈上的衣服。”
赵繁星愕然，“没有尸首？”
沈常存一字一顿的回答说：“对，没、有、尸、首。”
赵繁星沉默了。
俗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识。
即便被火焚烧，都还有能留下一堆骨灰。
被野兽吃掉，也还剩下赤果果的骨头。
而被洪水冲走，就更应该能找到人才对。
除非，真是被人害死的。
凶手为了掩埋真相，所以把遗体藏起来了……
赵繁星瞬间觉得毛骨悚然！
她小时候也听外公说过不少民间的奇闻怪事。
知道这世间的人心，往往比鬼怪更吓人。
但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很纯粹，家里人也把她保护的很好，所以，她本人没有亲身经历过什么耸人听闻的坏事。
可很显然，这次可算是让她碰见了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况且，又是和沈常存的父亲相关的事情。
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事，她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