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扫过安若伊苍白的脸颊,她发间还沾着草屑与血痂,这刺痛的画面让他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暗暗发誓,定要让那些尸位素餐的蛀虫付出代价,更要将怀中的人护在羽翼之下。而当百姓们山呼海啸般的“皇上”响起时,他挺直脊背,帝王的威严重新凝聚——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敢在他的疆土上,让他珍视的人,让他的子民,受这般苦楚。
土台下,张猛的喉结剧烈滚动,弯刀当啷坠地的声响惊飞了檐角栖着的乌鸦。他盯着安若伊被燕景霆护在怀中的身影,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我的妈呀,咱们大王不会真的是惠妃娘娘吧……”几个弟兄愣在原地,其中一人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结结巴巴道:“那咱们之前……不会被砍头……”他们望着帝王战甲上流转的鎏金纹路,想起那些同啃野菜的夜晚,恍若隔世。
城楼上,持弓的士兵手指抽搐,箭矢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在青砖上撞出清脆声响。刺史佟安全的官袍下摆绊住石阶,他踉跄着向前扑去,腰间玉带硌得生疼也顾不上。望着那面猎猎作响的明黄皇旗,他额角青筋暴起,一边跌跌撞撞地朝城门跑去,一边扯着嗓子嘶吼:“快!快开城门!恭迎圣驾!”方才说“贱民不足惜”的傲慢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谄媚,唾沫星子随着呼喊溅在绣着云纹的衣袖上。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尘封已久的金陵城门终于打开了,腾起的烟尘如浓墨般遮蔽了半边天空。刺史佟安全踉跄着冲在最前,蟒袍下摆沾满泥污,玉带歪斜地挂在腰间。他带着几个随从一路小跑,膝盖重重磕在布满裂痕的青石板上,扬起阵阵灰雾。“臣,佟安全叩见……”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闪过。
燕景霆的长剑已刺穿佟安全咽喉,温热的血溅在帝王甲胄上,绽开一朵朵猩红的花。佟安全的瞳孔骤然收缩,瞪大的双眼映着帝王冰冷的面容,喉间发出含混的嗬嗬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汩汩冒血的脖颈,身体缓缓倾倒,直到最后一刻,嘴角还挂着未说完的谄媚之词。
燕景霆将染血的长剑狠狠甩在佟安全的官袍上,用官袍擦拭剑锋时发出刺啦声响。他抬脚踩过佟安全仍在抽搐的手掌,靴底碾碎那枚象征权势的翡翠扳指,那些曾对百姓见死不救的官吏们纷纷伏地,额头紧贴着浸透血污的地面,不敢抬头直视那柄还在滴血的长剑。
身后突然爆发出百姓们的惊呼,如同惊蛰的春雷炸响。“这畜生早就该死了!”有人压抑着狂喜的声音在人群中传开,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附和。“让他遭千刀万剐!”“老天爷开眼!”愤怒与快意交织的声浪,惊得城楼上的灰鸽扑棱棱乱飞。
“你们知府大人呢?”燕景霆猛地转身,剑刃划破空气发出清啸。他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官吏们,如同鹰隼锁定猎物。一个小官吏膝盖重重磕地,牙齿打颤着说:“被……被佟刺史关在大牢里。”
寒光一闪,剑尖已抵住他的咽喉,冰冷的触感让官吏尿意顿生。“嗯?”燕景霆挑眉,尾音拖得极长,染血的剑穗轻轻擦过对方脸颊,“把他带来见我。”话音未落,几个士兵已如离弦之箭冲向地牢,铁靴踏碎满地狼藉,扬起的尘土中,隐隐传来锁链哗啦作响的回声。
不过片刻,曹知府便被带了回来。他的官服皱成一团,原本束发的玉簪不知去向,几缕灰白的头发凌乱地垂在脸上,脚步踉跄得像是踩在棉花上。见到燕景霆的瞬间,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青砖撞得他膝盖生疼,却仿佛毫无知觉。
“陛下,臣有罪啊!”他涕泪横流,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污,在苍白的皮肤上冲出一道道痕迹,“臣没能让流民们进城……佟安全那奸贼,他……他用军权压制臣,说流民进城会引发瘟疫,还将臣关入大牢……臣无能,没能护住百姓!”他不断用额头磕着地面,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生生挤出来的。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悔恨与绝望,抬头望着燕景霆时,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陛下降罪,臣只求一死,只求一死啊!”
燕景霆凝视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臣子,看着他颤抖的肩膀和沾满尘土的官服,双眼早已洞穿了一切。他沉默片刻,突然提剑,寒光一闪,斩断了曹知府几缕乱发。断发飘落的瞬间,曹知府浑身一僵,惊恐地抬起头。却见燕景霆俯身,有力的手臂将他扶起,语气低沉而坚定:“朕知你是心系百姓的好官。”帝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望你断发重生,日后以全新的身心,继续为朕分忧,为百姓谋福。”曹知府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陛下竟能如此待他,望着燕景霆眼中的信任,他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重重地点了点头。
身后百姓见燕景霆一剑斩下贪官头颅,又亲手扶起忠良之臣,感动的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老臣活了七十余载,头一回见皇上亲自踏足这满是疫病的灾区!可要说救咱们命的,还得是这位姑娘!”他颤颤巍巍地指向安若伊,布满老茧的手指微微发抖。
抱着啼哭幼儿的大婶突然跪在地上,褴褛的衣襟沾着草屑与泥渍:“是啊!若不是这位菩萨心肠的姑娘,我们这些人早就病死在荒野了!她带着大伙儿制作药物,几天几夜没合眼,自己都累得昏死过去……”她的声音哽咽,怀中的孩子也停止了哭闹,懵懂地望着安若伊。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如潮水漫过废墟。流民们纷纷围拢过来,有人轻轻触碰安若伊染血的衣角,有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一个脸上挂着脓疮的少年突然喊道:“姐姐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这话顿时引发众人共鸣,七嘴八舌的赞美声中,\"菩萨娘娘\"的称呼此起彼伏。
不知是谁突然高呼一声“陛下圣明!菩萨娘娘慈悲!”这双重赞颂如星火燎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流民们纷纷跪地叩首,震耳欲聋的“陛下圣明!菩萨娘娘慈悲!”响彻云霄,惊得城楼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就连天边盘旋的寒鸦也被这声浪惊得四散飞去。
安若伊倚在燕景霆身侧,听着百姓们发自肺腑的感激,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望着眼前这一张张满是伤痕却充满希望的面孔,终于明白,自己这些日子的煎熬与付出,都化作了百姓心中永不熄灭的光。而燕景霆则握紧她的手,无声的力量从掌心传来——他们守护的,从来都不只是彼此,更是这天下苍生。
燕景霆低头凝视安若伊,染血的指尖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泥渍,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疼与信赖:“若伊,接下来你觉得该怎么安排这些流民?”暮色中,他的眼神炽热如焰,将她疲惫却坚定的面容尽数收进眼底。
安若伊望着远处衣衫褴褛的流民,攥紧了腰间那只早已空空如也的药囊,思索片刻后说道:“让大家进城,但需先在城郊找块地方隔离安置。再将百姓分成两组,身体健康的与染病的分开。健康的观察七日,确认无恙后再回归正常人群。作药的方法流民中几个郎中都已学会,让他们带着人一起干,定能制出足够的药。”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却字字清晰,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燕景霆听后郑重地点头:“好。”他转身抬起手臂,帝王威压瞬间席卷全场,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诸位!”他的声音响彻云霄,“惠妃娘娘已有安排——”他将方才的计划清晰地讲述一遍,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在士兵们有条不紊的引导下,流民们缓缓朝着城门走去。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为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铺上金色的绸缎。安若伊望着这一幕,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肩头却突然掠过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
“张猛!”她眼尖地瞥见熟悉的疤脸,扬声唤道。正踮着脚往队伍外蹭的汉子浑身一僵,手中握着的半块干粮“啪嗒”掉在地上。几个兄弟瞬间作鸟兽散,却被眼疾手快的士兵拦住。张猛挠着后脑勺,磨磨蹭蹭地走到安若伊和燕景霆身前,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大王……阿不,惠妃娘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让我们几个走吧。”
安若伊挑眉轻笑,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痕:“跑什么跑?这金陵城还容不下你们?”她扫过张猛破破烂烂的衣襟,\"回去做那强盗?”
“不敢了不敢了!”张猛慌忙摆手,粗粝的手掌在空中挥舞,“俺们打算回乡下种田,老老实实当良民!”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淹没在流民们的脚步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