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余烬低语
紫雾散尽的刹那,张云轩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颤抖着抬起手,发现掌纹间游走着几不可见的紫丝——像活物般随着呼吸明灭。昨夜锁龙渊的腥风血雨、方才魔影的狰狞咆哮,此刻都化作耳鸣般的嗡响在颅腔内回荡。
\"这不是结束...\"他盯着骨笛上那滴银白龙血,忽然想起敖清消散前龙瞳里凝固的哀伤。那种哀伤他现在读懂了——是明知必死仍要赴难的决然,是纵身跃入深渊前最后的回望。
王若兰的指尖轻轻搭上他手腕。她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玉箫断裂时的木屑,掌心却温暖干燥。\"你的金丹...\"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还在被侵蚀吗?\"
张云轩内视丹田,只见原本澄澈的金丹表面爬满蛛网般的紫纹。更可怕的是,当他尝试驱除这些紫纹时,心底竟涌起诡异的愉悦感——仿佛那侵蚀本身带着甜美的诱惑。
\"它在骗我。\"他突然攥紧剑柄,金属棱角陷入掌心的疼痛让他清醒,\"这些魔气会模仿人的快感...\"
(二)暗室密谈
残破的祭坛下,天璇子正在用铜钱布设隔音阵。七枚铜钱悬浮成勺状,每枚都刻着不同的星象符文。张云轩注意到师父布阵时左手总不自然地蜷缩——那是昨夜被魔气腐蚀的后遗症。
\"三十年前...\"天璇子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和天玑在锁龙渊底见过同样的紫纹。\"
铜钱突然齐齐震动,投下的光影组成一幅模糊的画面:年轻时的双子剑修站在深渊边缘,脚下是沸腾的紫黑色雾海。雾中隐约可见半截龙尸,腐烂的鳞片间嵌满紫色晶簇。
\"当时我们以为那是魔气结晶。\"天玑子用剑尖拨弄着骨笛,银白龙血在剑锋上拉出细丝,\"直到今天看到敖清的逆鳞...\"
王若兰突然打断:\"清微师叔心口的龙鳞是哪来的?\"她摩挲着怀中逆鳞,\"这明明是敖清...\"
\"因为世间本就有两条龙。\"白衣人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他这次没戴面具,露出的却是清微真人的脸,\"一阴一阳,就像...\"手指划过天璇子和天玑子,\"双子星。\"
张云轩突然感到金丹剧震。那些紫纹疯狂扭动,在灵脉中掀起滔天痛楚。他咬破舌尖才忍住没惨叫出声,却听见王若兰闷哼一声——她的耳垂正渗出紫色血珠!
(三)双生之秘
\"他们在共鸣。\"白衣人伸手按在两人百会穴。张云轩只觉一股清流灌顶而下,暂时压住了紫纹的躁动。恍惚间,他看见王若兰眼底闪过同样的银光。
天璇子捏碎一枚铜钱,铜屑在空中组成新的画面:两条巨龙在云端缠斗,一银一金,龙角碰撞迸发的不是火花而是紫色晶雨。更惊人的是,银龙右角与金龙左角竟有着完全对称的断痕!
\"所以敖清是...\"王若兰的指尖无意识描摹着逆鳞纹路。
\"阳龙转世。\"白衣人点头,\"而阴龙残魂,就是锁龙渊镇压的魔源。\"他突然剧烈咳嗽,虚影般的身体闪烁不定,\"现在阴龙借魔种重生,需要阳龙...\"
话音戛然而止。众人惊觉四周铜钱阵不知何时已爬满紫纹,天玑子一剑劈去,铜钱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它在监听!\"天璇子暴起结印,剩余铜钱同时炸裂。飞溅的金属碎片中,张云轩分明看到每片都映着不同的眼睛——有人类的,有妖兽的,还有...竖瞳的龙目!
(四)心魔具现
夜风突然变得粘稠。王若兰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拉长变形,影子里缓缓站起另一个\"自己\"。这个黑影王若兰穿着她初入玄音阁时的练功服,嘴角却挂着从未有过的恶毒笑容。
\"终于见面了。\"黑影的声音像无数根针在耳膜上刮擦,\"你以为斩断过去就能...\"
张云轩的剑穿透黑影胸膛,却像刺入浓雾般毫无实感。黑影讥笑着化作紫烟,又在三步外重组:\"心疼了?可惜你连自己的心魔都——\"
话音未落,真正的王若兰突然吹响断箫。没有曲调,只有一个持续的低音。这声音让黑影瞬间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咽喉。更惊人的是,张云轩丹田的紫纹也随音波剧烈抽搐!
\"音律克魔...\"黑影在消散前狞笑,\"但你敢用完整版的《镇魂歌》吗?那会唤醒你亲手...\"
断箫声戛然而止。王若兰脸色惨白,唇上咬出的血痕触目惊心。张云轩想上前,却被她眼底骤然涌起的恐惧钉在原地——她在怕什么?怕心魔未尽的威胁?还是怕...他?
这个念头比任何魔气都更具侵蚀性。张云轩突然意识到,自青石镇相遇以来,他们始终默契地避开某些话题。比如王若兰偶尔惊醒时的冷汗,比如她总在血月夜独自练的那支从未吹完的曲子...
(五)裂痕初现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众人退守到半塌的石殿内,天玑子用剑气在残墙上刻下防护阵。每一笔都带着分神期剑修的凌厉,可阵纹完成瞬间就会爬满紫丝。
\"没用的。\"清微真人瘫坐在断柱旁,心口龙鳞已变成污紫色,\"魔种在利用我们的灵力反哺自身...\"
张云轩抱剑靠在窗边。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可那微光反而让殿内阴影更显狰狞。他听见王若兰在身后整理断箫的声响,布料的摩擦声里偶尔夹杂几不可闻的颤抖。
\"若兰。\"他终究没忍住转身,\"《镇魂歌》是...\"
玉箫碎片从她指间滑落。月光透过残窗照在她脸上,张云轩这才发现她满脸泪痕。不是恐惧或悲伤的泪水,而是生理性的泪涌——就像身体在抗拒某种极端的痛苦记忆。
\"我十岁那年...\"她声音轻得像羽毛,\"用这支曲子超度了整个村子。\"
石殿突然死寂。天璇子画阵的手停在半空,连清微真人都睁大了眼睛。张云轩的剑\"铛\"地砸在地上,他想起青石镇那些被王若兰超度的尸体,想起白衣人说\"净化时要想着最快乐的回忆\"...
\"是魔瘟。\"王若兰机械地捡着碎片,\"师父赶到时,全村只剩我还清醒。\"她突然抬头,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但我现在怀疑...当时真的没有幸存者吗?\"
(六)记忆迷宫
这个问题像把钝刀扎进张云轩脑海。他突然看见幻象:年幼的王若兰跪在尸堆中吹箫,身后有个模糊的人影正悄悄爬走...画面闪烁几下,变成锁龙渊底司空晦的狞笑:\"你们才是钥匙!\"
\"是记忆篡改!\"他猛地抓住王若兰肩膀,\"阴鬼宗擅长这个!青石镇、锁龙渊、还有你村子...\"
天玑子突然剑指窗外:\"看影子!\"
晨光中,所有人的影子都笔直朝向西方。不是自然光照形成的角度,而是像被什么牵引着,齐刷刷指向玄天宗方向!更诡异的是,这些影子正在地面缓缓爬行,如同活物迁徙。
\"它在召集宿主。\"白衣人虚影淡得几乎透明,\"当所有影子汇聚...\"
清微真人突然暴起,九霄环佩发出刺目强光:\"是《黄泉引》!当年玄天宗就是用这个抽干龙脉...\"她突然僵住,七窍流出紫黑色黏液,\"原来...我们才是...\"
话未说完,老道姑的身体像沙塔般崩塌。不是魔化的溃散,而是字面意义上的风化——她的道袍空空荡荡落在地上,里面只剩一捧灰白色骨灰!
(七)破晓抉择
骨灰中有什么在闪光。王若兰拨开灰烬,捡起半片龙鳞——与她怀中逆鳞能严丝合缝拼成完整的一片。当两片龙鳞相触的瞬间,整个石殿剧烈震动,众人影子突然直立而起!
\"没时间了。\"白衣人化作流光没入骨笛,\"要么现在净化魔种,要么...\"
张云轩看向王若兰。她唇上的血痕已经凝固,眼里却燃着他从未见过的决绝。那种眼神让他想起坠崖时抓住的树根,想起暴雨夜指引方向的闪电——是绝境中最原始的生命力。
\"《镇魂歌》全篇。\"她将两片龙鳞按在断箫裂口,\"加上你的星河剑气。\"
天璇子突然割破手腕,血线在空中凝成符咒:\"无极宗秘传,星陨灌顶。\"老人目光扫过天玑子,\"师弟...\"
天玑子大笑三声,并指刺入自己眉心:\"孪生双子,同源同归!\"一道纯粹白光从他天灵盖涌出,灌入张云轩头顶。
难以形容的剧痛中,张云轩看见王若兰开始吹奏。这次不再是残章断句,而是完整如江河的《镇魂歌》。音波具象成千万条锁链,每根锁链都缠绕着星光,而星光深处...
是两条纠缠的龙影。一金一银,一阴一阳,在音律与剑气的洪流中翻滚挣扎。当乐曲进行到某个转折点时,王若兰突然看向张云轩。那一眼包含太多:恐惧、歉意、还有某种近乎解脱的期待。
张云轩福至心灵,将全身剑气逆转入经脉。灵力洪流冲碎丹田紫纹的刹那,他听见心底响起锁链崩断的声音——那是什么时候被种下的禁锢?谁在他记忆里动了手脚?
可惜来不及深想了。王若兰的箫声已至高潮,两片龙鳞迸发出太阳般的强光。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瞬,张云轩恍惚看见光芒中有只手伸来...
温暖干燥,带着玉箫的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