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陈杨舟听闻后,眉头紧锁,随手将驱蚊手串放到案桌上。
陈安点点头,“这还不止,那些狗东西还在里面掺了沙子。”
听到这话,陈杨舟怒气更甚,“岂有此理,咱们在前面拼死拼活,连个饱饭都不给?!”
说着就想去找军需官算帐,但转念一想,此时天色已晚,若突然冲过去理论,怕是连证据都没有。
“阿安,你先跟我说说近来的情况。”陈杨舟皱眉看向陈安。
陈安点头应允,详细地报告了近几天的吃食等各方面情况。
烛光在两人周围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天色刚泛起鱼肚白,陈杨舟换上自己的旧衣,混在晨起领膳的士兵队列中。
校场东角的炊烟歪歪斜斜地飘着,十几个火头军正从大铁锅里舀出稀粥,排在青石垒成的灶台前。
“下一个!”掌勺的伙夫嗓子沙哑,木勺在锅沿敲得梆梆响。
陈杨舟接过粗陶碗时,那所谓的“粥”清得能照见人脸,米粒稀疏得像是被风刮落的几粒稗子。
她不动声色地含了一口稀粥,舌尖刚搅动两下,突然“噗”地一声将汤水尽数啐在地上。
只见她拇指往唇边一抹,指尖便沾着几粒粗粝的黄沙,在晨光下泛着刺目的光泽。
陈杨舟手腕一翻,粗陶碗里的浊汤顿时倾泻而出,在黄土地上溅开一片泥泞的痕迹。
碗底残留的几粒糙米沾着沙土,可怜巴巴地黏在粗陶纹路上,活像被抛弃的残兵败将。
“喂!那边的!”掌勺的伙夫扯着破锣嗓子吼道,手里的大木勺“咣当”砸在锅沿上,“知不知道现在一粒米有多金贵?你是哪个营的狗崽子?”
粥棚四周顿时一静。
四周领膳的士兵听到声响,望了过来。
只见一个披着旧皮甲的瘦高身影正缓步朝灶台方向逼去。
陈杨舟走得极慢,却让那掌勺的伙夫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就像边关冬夜里渐渐逼近的狼群!
那掌勺的伙夫踉跄后退两步,但仍梗着脖子喊:“看、看什么看!就是你们这些人糟践粮食,害得大伙儿……”
“砰!”
话未说完,陈杨舟已将那粗陶碗重重拍在案板上,“我们在前面上阵杀敌,如今竟连口干净粥饭都吃不上?”
那伙夫上下打量了陈杨舟身上的着装,突然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哟,这位军爷好大的火气。”
他故意提高嗓门,“如今战事吃紧,连苏将军都节衣缩食!您要是不满意——自己跟苏将军说去!”
陈杨舟目光锁定在那阴阳怪气的伙夫身上,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最后问一次——你是管事的?”
伙夫被陈杨舟的目光盯着有些发毛,“不、不是。”
“那便叫管事的来。”
那伙夫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回道:“你让叫就叫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这时,唐杰带着几个弟兄晃悠过来,瞧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连忙挤进人群。
“头儿!”唐杰咧嘴一笑,故意提高嗓门,“今儿怎么来这吃了?”
陈杨舟看了过去,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我若不来,都不知你们竟日日吃这个。”
“也没日日吃这个,就这两天吃吃,粮草消耗得太快了。只能尽量节省,维持军队的日常开销。”唐杰苦笑。
伙夫见来人是陈杨舟的属下,还站在自己这边,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于是连忙开口辩解道:“没错没错,粮草消耗太快,我们也是没办法的。”
然而,陈杨舟的目光再次扫了过来,那伙夫立刻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话。
陈杨舟平静道:“我也不为难你,叫管事的过来。”
话音未落,严洪已抢步上前,攥紧伙夫油腻的衣领,恶狠狠道:“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伙夫两腿一软,倒退着绊倒在柴堆上,又慌忙爬起来,踉踉跄跄往粮帐跑去。
不过半盏茶功夫,粮帐帘子一挑,钻出个瘦削男子。
他眼珠滴溜一转,先朝陈杨舟作了个夸张的长揖:“哎哟喂,这不是咱们林校尉嘛!”油滑的腔调里带着刻意的亲热,“可是灶上的粗食,委屈了先锋营的弟兄们?”
陈杨舟细细打量来人,虽着兵服,但眼中透出一股精明劲儿。
“你就是这个管事的?”陈杨舟单刀直入。
那人连忙摆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哎哟,小的就是个传话的跑腿的!不过在这小事上,还是能做点主罢了。”
他边说边引着陈杨舟离开烟熏火燎的现场,“林校尉,这儿烟大火急的,咱们去粮帐里细说如何?”
陈杨舟会意,侧首对唐杰等人道:“你们去用饭吧,不用等我。”
随后便跟着那人走向了粮帐。
走进粮帐后,男人脸上堆出十二分诚恳:“林校尉可是对伙食有什么不满?”
陈杨舟直言:“为什么那粥这么稀?里面还有沙粒?比那些流民吃的还少,将士们饿着肚子,等狗渊打上门时,拿什么拼命?”
“哎呦我的校尉大人!”男人拍着大腿叫屈,“您是不知道啊,近来战事吃紧,今年北地还有大旱,粮食根本收不上来。而且就现在的情况,下次的运粮队都不知道啥时候能到,这会战事暂缓,不得已这才有了这个法子。
见陈杨舟眉头紧锁,他立刻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军需官可是小杨将军的亲信,能出什么岔子?”
陈杨舟心中总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男人眼珠一转,接着又道:“林校尉,这粥米的调配都是按军中章程办事,各营轮着来。说来先锋营往日都是头一份的,军需官哪回不是紧着您营里的弟兄?如今战事吃紧,只能委屈将士们暂且忍耐两日……”
“照你这么说,”陈杨舟冷笑一声,“这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汤,反倒成了合乎规矩的?”
“天地良心!”男人拍着胸脯赌咒,“将士们在前线拼命,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军粮上动手脚啊!”
陈杨舟突然转身:“我这就去找孙参将问个明白。”
“使不得!”男人慌忙拽住陈杨舟的臂甲,“孙参将日理万机,这等小事何须劳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