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校场号角刚响,唐杰便领着十几个弟兄堵在了营帐前。这群糙汉子直愣愣地挤在门口,活像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头儿,虽说咱当兵的不讲究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您这伤再折腾,怕是要落下病根。”唐杰难得一脸严肃的模样。
“就是就是!”后面几个年轻士卒七嘴八舌地附和。
“今儿个校场头儿就别去了!”
“头儿您就安心养伤!”
陈杨舟环视众人固执的面孔,终是叹了口气:“罢了,你们记得按时操练。”
“是不是该换药了?”郑三突然凑过来开口。
陈杨舟下意识抚上左肩,指尖触到绷带时轻轻“嘶”了一声,随即失笑:“倒是忘了时辰。”
郑三得到肯定的答案立即转身轰人:“都滚去校场!唐杰你带队!”
“头儿,你自己换不来药吧?我来帮……”唐杰话未说完就被郑三揪着领子往外拖。
“怎么?”郑三独眼一瞪,“咱们头儿连北渊蛮子都能宰,还换不了药?”
李大山和张虎交换个眼神,还想说话,却被郑三一手一个推着往外走,“走走走。”
直到确认所有人都走远,这独眼汉子才最后望了眼营帐,轻轻叹了口气离开。
陈杨舟见众人离开,心中松了一大口子气。
她本该去找巫梦瑶换药最稳妥,可想到那日对方冰冷的眼神和那莫名其妙的话……她无奈摇摇头,还是自己动手罢。
想到这,陈杨舟从枕边摸出青瓷药瓶,得趁着这会四下无人,得赶紧料理好这恼人的伤口。
帐外不远处,谢执烽正将煎好的汤药滤入药碗。他修长的手指试了试碗壁温度,觉得稍烫,便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等待。
陈杨舟褪去皮甲,又解开中衣,露出渗血的绷带。血痂早已将布料黏连在皮肉上,每撕开一寸都牵扯出新的疼痛。
药粉洒落在伤口的瞬间,剧痛袭来,即便曾历蚀骨之毒,仍疼得她眉头紧皱。
重新包扎后,陈杨舟看着空无一人的营帐,想着这会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了,这才将热水倒入盆中,准备擦拭一下。
帐帘突然被掀开,谢执烽端着药碗大步跨入,正撞见陈杨舟半裸的背影。
陈杨舟猛地转身,耳尖瞬间红得滴血,手忙脚乱地抓起衣物遮挡,“谁准你进来的?!”
谢执烽目光一凝,瞥见那纤细腰肢上缠着的染血绷带,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明白之前郑三种种不寻常的行为。
他不动声色地别开眼,语气如常:“林头儿这胸肌练得不错,难怪枪法凌厉。”
“是…是吗。”陈杨舟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青年眼底闪过的复杂。
“这是煎好的药,记得趁热喝。”谢执烽将药碗放在案几上,黑褐色的药汁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
陈杨舟一见那黑褐色的药汁就皱起鼻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谢执烽见状挑眉——没想到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林火头,竟怕这小小苦药。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谢执烽躬身退出,转身时却险些被帐帘绊住。那略显慌乱的脚步,与他素来从容的姿态很是不符。
听着脚步声远去,陈杨舟咬住下唇,慌忙将衣服穿好。
不多时,账帘再次掀开。
陈杨舟以为又是谢执烽,头也没抬:“又进来作甚?”
“我是来给林火头换药的。”巫梦瑶清冷的声音让陈杨舟猛地抬头,只见她提着药箱站在帐门口。
“就不劳烦巫娘子了,我自己换好了。”
巫梦瑶目光扫过她胡乱包扎的绷带,唇角微抿:“看来林火头信不过我的包扎技术。”说罢突然伸手搭上陈杨舟腕间,“昨日把脉时,发现你经脉中似有寒毒残留,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
陈杨舟指尖微微一颤,垂眸避开巫梦瑶探究的目光:“巫娘子说笑了,在下不过旧伤未愈,哪来什么奇毒。”
巫梦瑶见陈杨舟不愿多说,也不多问,“明日我会过来替你换药的。”
说罢,她已利落地转身离开。
陈杨舟望着巫梦瑶离去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巫梦瑶走出营帐后,并没有立马离开,反而径直走向不远处低头沉思的谢执烽。
“英国公世子谢执烽?”
谢执烽从沉思中惊醒,抬眼时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姑娘是?”
两人四目相对,巫梦瑶的目光似要看穿什么。
轻风拂过,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莹润的白玉药瓶,手腕轻扬:“接着。”
谢执烽下意识单手接过,“这是什么?”
“雪蟾金疮药,送你了,就当结个善缘。”
说罢转身离开,仿佛她此行过来就是为了送药一般。
这一幕恰被掀帘而出的陈杨舟尽收眼底,她有些好奇地凑到谢执烽身边,问:“你和巫娘子认识?”
谢执烽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玉药瓶上的云纹,眉头微蹙:“素未谋面。”
“这就奇怪了。”陈杨舟摸着自己的下巴嘀咕。
巫梦瑶方才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熟稔,还有那声“英国公世子”——寻常人怎会一眼认出谢执烽的身份?
谢执烽转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陈杨舟慌忙摆手,却在心里暗自嘀咕:难道是一见钟情然后去调查了一番?虽说这谢执烽看着确实小有几分姿色,但以巫梦瑶那般清冷的性子,应该不至于吧?
此后数日,巫梦瑶每日都过来给陈杨舟换药。
士兵们很快注意到,这位素来冷若冰霜的女医师,独独对林火头格外关照。
“听说巫医师昨日又在林火头帐中待了半个时辰……”
“我瞧见她还特意带了蜜饯……”
“该不会是……”
流言在营帐间悄然蔓延,愈演愈烈。
五十九火的弟兄则觉得这个巫娘子,面色清冷,但是对头儿挺不错的。
等陈杨舟终于听闻时,传言早已演变成“巫医师夜宿林火头帐中”的香艳版本。
她气得将水囊摔在地上:“这些人整日就知道胡说八道!”
与此同时。
两骑剪影悄然逼近泗雪关,马蹄裹着粗布,踏在冻土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