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杨舟望着渐暗的天色,背上的鞭伤隐隐作痛。她扭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衣衫,苦笑一声——这副模样,任谁见了都会退避三舍。
一户人家的粗布衣裳还在竹竿上飘荡。
陈杨舟见状,翻身进了院子,随后将那粗布衣裳换上,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方才搜刮来的银两,放到那户人家的窗台上。
暮色已深,远处的戍楼亮起了火把,在城墙上投下摇曳的鬼影。
“时间越久,越不安全……”陈杨舟喃喃自语。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最近的一户人家木门。
屋内,一家三口正对着盘中唯一的一个烧饼发呆。见有人闯入,男人霍然起身,一把将妻女护在身后。
“你、你是谁?我们没钱。”
陈杨舟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认出了这正是市集上那对烧饼夫妇。
小女孩从父亲身后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别怕。”陈杨舟放缓语气,后退半步以示无害,“我不会伤害你们。”
男人将破旧的陶盘往前推了推,“这...这是我们最后的口粮了……你吃完就走吧。”
妇人突然拽住丈夫的衣袖,借着灯光仔细打量陈杨舟的脸。
她惊呼一声:“当家的!是...是今天救下兰儿的那位恩人!”
话虽如此,但男人还是一脸防备地看着陈杨舟。
陈杨舟站在原地,从怀中取出一枚腰牌:“我是大夏运粮队士兵林昭,我以军旗起誓,绝不会伤你们分毫。”说着将腰牌放到桌上。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紧绷的肩膀终于稍稍放松。
“你救我小女一命,我王老五这条贱命,任你差遣,但求妻女安全……”男人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我说了不会伤人,只是有些话想问。”陈杨舟打断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夫妇二人再次对视一眼,男人微微点头后,妇人随即站起身来,准备将孩子抱起离开。
“阿娘,我饿。”小女孩咽了咽口水,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桌上唯一的烧饼。
妇人浑身一颤,枯瘦的手掌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兰儿乖,兰儿不饿。”
陈杨舟见状,拿起那烧饼递过去,“吃吧。”
小女孩看着烧饼,却摇了摇头,“阿娘阿爹也饿。”
妇人听到这话,眼眶一红,随后颤抖地接过那烧饼,转身离开。
“问吧。”男人长叹一声。
“这石门关发生了什么事?”
王老五听到这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石门关沦陷了。”
“你说什么?”陈杨舟瞪大了双眼,这绝不可能!若北渊铁骑破城,按照他们一贯的作风,这里早该是尸山血海......
“两个月零三天,石门关整整被困了两个月零三天。”王老五长叹一声,缓缓道来。
“自北渊提出议和,使团出发入京那日起,石门关就被围困了,北渊切断了所有消息来源,消息根本传递不出去。第一批突围的将士或被吊死在城门外,或被砍下头颅……”
“石门关易守难攻,在经历一场场激战后,粮草所剩不多……狗日的北渊还在城门外篝火,还放出话来,只要出城肉管够。而城内早已饥肠辘辘的百姓哪里受的住?”
“三日前,百姓们聚集起来,将守城士兵打死后,打开了城门。”
“这……”陈杨舟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那些饿昏头的蠢货原以为最不济能吃一顿饱饭,殊不知,当天北渊便将这些人杀死了。”王老五冷笑一声。
“那你们?”陈杨舟犹豫道。
王老五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肋骨嶙峋的胸膛——心口处有道尚未结痂的刀伤:“三个烧饼,换我们全家演一天太平盛世。”
“每日?”
王老五点点头。
“三个人?”
王老五再次点点头。
“为什么会这样,北渊不是向来只会打打杀杀么?什么时候这么有头脑了?”陈杨舟喃喃道。
“这我就不知了。”王老五说着一边将衣服穿好。
“那……杨老将军呢?”
“杨将军死了……其他将军也死了,所有士兵全都死了。现在你见到的都是会说汉话的北渊兵。”
“怎么会?不是说重病吗?”陈杨舟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仿佛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
“呵,病重什么的都是假的。我猜议和是假,拖延是真,北渊这是打算慢慢迷惑大夏,而后一举拿下。”
“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陈杨舟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本是斥候营的士卒。”王老五突然挺直了佝偻的背,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城破那日,我因兰儿高烧告假才恰好躲过这劫难。”
陈杨舟听到这话,猛地看了过去。
“若不是为了她们娘俩,我早就同他们同归于尽了。”王老五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还难听,“若你能将石门关的消息传递出去,我也算对的起兄弟们了。”
另一边。
张虎和吴六仓皇翻进驿站后院时,衣摆还沾着将军府墙头的青苔。
两人顾不得拍打尘土,径直撞开了厢房门。
“头,那些守军用的全是北渊制式弯刀,刀柄还刻着狼头纹,不像咱大夏的武器。”张虎一进门就急急开口。
听到这话的郑三面色一沉。
恰在此时,李大山带着一身夜露闪进屋内,肩头还沾着城墙的灰土:“三个小时一换岗,传令用的全是北渊语!”
郑三沉思片刻后,沉声道:“跟俺来!”
说着领着二人穿过回廊,推开最里间厢房的门。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几个队头围坐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听到张虎三人的所见所闻后。几个队头不由面色一沉。
“得立即禀报大人!”五队队头朱阳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任威一把拽住后领。
这个平日最是嬉皮笑脸的汉子此刻面色铁青:“带着那个草包上路?你当北渊人的眼线是摆设?”
“但……”朱阳还要说什么,却被任威反驳道:“咱哥几个来这趟是来挣钱的,不是来给你陪葬的!”
角落里不知谁冷笑一声:“傻子才会放着咱们在城里乱窜。”
任威猛地转头,眼中凶光毕露:“你行你上啊!”
“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要扭打起来,郑三双臂一振,硬生生将两人隔开:“都给俺闭嘴!”
他环视众人,眼中寒光凛冽,“刀还没架到脖子上,自己人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