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踩着石阶往陈万钧公司所在的写字楼走时，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细碎的响声。转角处突然传来娇滴滴的呼唤：“半夏姐？” 她抬头，只见姜雨桐挽着陈洛的手臂站在旋转门旁，睫毛上还沾着冬日的细雪，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姜小姐，陈先生。” 半夏下意识攥紧包带，丧服袖口的褶皱被她捏得发皱。自从程柏言生日宴后，她就再没见过这两人，此刻撞见，心底莫名涌上一丝不安。
姜雨桐上下打量她几眼，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小白花上，指尖轻轻戳了戳陈洛的胳膊：“呀，半夏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陈洛尴尬地咳了两声，正要开口，却见半夏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得更快了。
“跟着她。” 姜雨桐突然松开陈洛的手，目光死死盯着半夏匆匆的背影，“她进的是你爸公司的写字楼，肯定是去谈济世堂的事。你去电梯口听着，她要是跟你爸提钱的事，立刻给陆云深打电话。”
陈洛愣住了：“为什么要打给陆云深？他跟苏半夏……”
“让你打就打。” 姜雨桐掏出粉饼补妆，镜面映出她眼底的阴鸷，“陆云深对苏半夏有意思，上次在医院看她的眼神跟别人都不一样。要是让他知道苏半夏在你爸这儿被压价，肯定会像英雄似的冲过来救人 ——” 她忽然笑了，粉扑重重按在脸上，“这样苏半夏就会对他动心。”还有一句“程柏言就是我的了”她没有说出口。
陈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点点头，转身钻进消防通道。电梯里，半夏正低头盯着楼层数字，根本没注意到拐角处探出的半个脑袋。
半夏走进陈万钧的办公室时，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她身上还穿着为爷爷守丧的素色衣服，领口别着一朵小白花，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陈万钧坐在真皮大班椅上，目光从文件堆里抬起来，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上，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 果然是被逼到绝境了，连谈生意都带着一身丧气。
“苏小姐，节哀顺变。” 陈万钧起身时西装袖口擦过桌面，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亲自给半夏倒了杯茶，指尖在骨瓷杯沿上敲了敲，“听说苏老爷子走得突然，济世堂这么大的家业，你一个女孩子家撑着，确实难。”
半夏垂眼盯着茶杯里翻卷的茶叶，热气熏得她眼眶发潮。她知道对方这是在刻意戳她的痛处，可此刻根本没有力气周旋：“陈先生，我今天来……”
“知道，谈房子的事。” 陈万钧摆摆手，示意秘书退下，自己却没急着坐下，反而绕到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苏小姐，你还记得半年前我第一次去济世堂吗？你爷爷抱着那本《千金方》跟我讲‘医者仁心’，说这房子是祖业，给多少钱都不卖。”
他忽然转身，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可现在呢？你爸爸的公司欠了银行两千万，再过三天就是还款日。苏小姐，你真以为我会相信你是来‘正常谈价’的？”
半夏的手指猛地攥紧茶杯，指节发白。原来他早就把家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连父亲债务的截止日期都了如指掌。她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塞给她的信，信里说 “别轻易卖了济世堂”，可现在……
“您之前说过，济世堂地段好，独门独院，愿意出三千万。” 她强迫自己直视陈万钧的眼睛，声音却在发抖，“现在…… 现在这个价还作数吗？”
陈万钧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轻慢。他走回沙发坐下，双腿交叠，指尖敲了敲茶几：“苏小姐，生意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念旧情’。半年前我是看在苏老爷子的面子上，愿意给个整数。可现在 ——” 他拖长了声音，“你爷爷没了，济世堂不过是栋老房子，周边拆迁规划又改了，现在顶多值……” 他伸出两根手指，“两千万。”
半夏猛地站起来，茶杯里的茶水泼在腿上，她却感觉不到烫：“可、可您当初明明说三千万！”
“此一时彼一时。” 陈万钧从西装内袋掏出支票簿，笔尖在纸面敲得哒哒响，“要么两千万，我今天就给你开支票，帮你爸爸填了银行的窟窿。要么 ——” 他耸耸肩，“你再去别处问问，看看还有没有人愿意接这栋破房子。”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半夏盯着陈万钧笔下的支票簿，忽然想起上周在殡仪馆，程柏言的爷爷程松年扶着爷爷的灵柩说 “老苏啊，你这辈子救人无数，怎么就没给自己留条后路”。原来这就是后路吗？爷爷用一辈子心血盖的房子，如今要被人趁火打劫般贱卖。
当陈万钧办公室里传来 “两千万” 的压价声时，陈洛指尖颤抖着拨通了陆云深的电话。
此时的陆云深正在机场贵宾厅，刚落地就收到王总监发来的消息，说半夏去了陈万钧的公司。他正准备打电话，铃声却先响了 —— 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陈洛结结巴巴的声音：“陆、陆总，苏小姐在我爸办公室谈卖房，我爸压价到两千万，她快哭了……”
手机在掌心捏出凹痕，陆云深猛地站起来，风衣下摆扫过旁边的杂志架。助理追在后面喊 “陆总你的行李”，他却已经冲进了电梯。高速公路上，他把车速飙到限速红线，脑海中不断闪过半夏在殡仪馆苍白的脸，还有爷爷灵前她倔强的背影。
当他推开陈万钧办公室的门时，恰好听见陈万钧说 “两千万，买你爸爸一条生路”。半夏的肩膀在素色旗袍下微微发颤，指尖即将触碰到钢笔 ——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济世堂，她蹲在地上给流浪猫喂药，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那时她笑着说：“陆总，爷爷说医者不能见死不救。”
此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窗外的风雪还要冷：“陈万钧，你连一个刚失去爷爷的女孩都要算计，就不怕业内笑话你吃相难看？”
陈万钧的钢笔 “啪” 地掉在桌上，而半夏猛地抬头，眼中的泪光让陆云深胸口发紧。他注意到她腿上有片茶渍，应该是刚才起身时泼的，突然想起她爷爷临终前曾说：“夏夏这孩子，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可遇到难处，又总爱自己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