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沙在玉门关外打了个旋,卷着半片枯黄的胡杨叶掠过将军府朱漆门槛。柳如烟攥着虎骨刀的指节无意识收紧,看着萧战霆扶着李婉儿下马时,刻意避开了她腰间那道尚未痊愈的箭伤——那是三日前突厥细作突袭时,李婉儿替他挡下的流矢,却在伤口结痂处留着极浅的艾草香,与西突厥暗纹毒的气息诡异地重叠。
“将军府的暗卫都换了狼眼纹面甲。”柳如烟指尖划过门柱上新刻的三横暗纹,那是昨夜她亲自定下的监视暗号,“子时起每两刻换岗,厨房炭火需用红柳木,烟饼里掺三分蛇莓粉——防着有人借药膳下毒。”
李婉儿倚着门框轻笑,腕间银铃暗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柳姑娘倒是周全,连本王妃颈间的玉坠都算到了。”她指尖抚过青玉莲花吊坠,花蕊处暗藏的密报夹层恰对着柳如烟的视线,“只是将军与本王妃分住东西两院,这‘夫妻和睦’的戏码,怕是要累柳姑娘多费心了。”
萧战霆的肩甲在门灯下投出棱角分明的影子,听见“夫妻”二字时,指腹重重碾过门环上的狼首纹——那是柳如烟三日前亲手替他补上的刀痕。“夫人养好伤便好。”他的声音淡得像沙砾,“镇北军规矩,暗桩需得住在明处才安全。”转身时袖摆带起的风掠过柳如烟鬓角,混着极淡的松脂味,正是她今日晨起替他修补甲胄时,沾在狼首纹肩带上的气息。
返程的青骓马踏碎满地星子,萧战霆忽然勒住缰绳,月光在他锁骨下方的旧疤上镀了层银边:“李婉儿腕间银铃,是皇后亲赐的‘听风’密器。”他望着柳如烟握刀的手背,那里还留着方才扶李婉儿时蹭到的朱砂印,“明日让暗卫在她妆匣里埋粒沙蜥眼,若银铃响过三声,沙坑底下的密道入口便用狼血封死。”
柳如烟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胡杨林,萧战霆教她用碎玉敲出“假死”暗号时,指尖也是这样划过她的掌纹。她垂眸盯着马鞍上的狼首雕花,喉间忽然泛起涩意:“将军待她……倒是详尽。”话出口才惊觉语气不对,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的虎骨刀纹。
萧战霆的马鞭在夜空中甩出清越的响,惊起数只栖息的沙燕:“她脖子上的玉坠,比西突厥的狼血封门更难对付。”他侧头时,甲胄肩带滑落半寸,露出与柳如烟腕间相似的旧疤,“皇后要的是镇北军——而我们,只需要她以为,李婉儿的密报能换半座玉门关。”
夜风卷着沙砾扑打甲胄,柳如烟忽然看懂他方才扶李婉儿时,拇指按在她肘间“少海穴”的力度——那是能让银铃密器暂时失灵的制穴手法。她忽然想起自己在现代杀手组织时,师父说过的“任务搭档需留三分戒心”,可为何此刻望着萧战霆肩甲上晃动的狼牙项链,心里却像被胡杨针刺了般,隐隐作痛?
主帐的烛火在三更时分骤然亮起,柳如烟隔着帐幕听见萧战霆甩袖时甲胄相击的脆响,比平日多了两声停顿——那是“紧急军务”的暗号。她摸了摸腰间暗袋里的碎玉,推门时正看见萧战霆将染血的军报拍在沙盘上,阿虎副将的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边缘还沾着未干的突厥弯刀锈迹。
“阿虎的刀,卡在突厥右贤王帐前的拒马桩里。”萧战霆的指尖碾过沙盘上代表右贤王帐的狼首标记,沙粒簌簌落在他指缝间,“他的暗卫令,今早从红柳峡暗河漂出来——刀柄缠着半片皇后赐的蜀锦。”
左右营主将的甲胄同时发出轻响,左营王统领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末将请命,带三千狼骑踏平右贤王帐!”
萧战霆却忽然抽出短刀,在沙盘上划出比往日更深的狼头纹:“十五日后是西突厥祈天地祭,王帐上下斋戒三日。”刀痕与柳如烟昨夜在桦树皮上画的刺杀路线严丝合缝,“阿虎用命换来的密报,不是让我们报仇,是让太子的‘天狼之心’,永远捧不上祭坛。”
他抬头时,目光恰好落在柳如烟腕间旧疤上,声音突然放轻:“让‘煞’组加紧练沙下闭气,拒马桩下的暗河,比预计的深三尺。”顿了顿,又补了句,“李婉儿的早膳,以后由你亲自送——她总说你调的蛇莓蜜,比宫里的合口。”
帐外传来三声混着沙砾的狼嚎,是“狐”在确认密道监视就位。柳如烟望着萧战霆案头那半块碎玉,忽然想起方才在将军府,他替李婉儿整理衣襟时,指尖始终停在离她咽喉三寸的位置——那是杀手判断致命距离的本能,而非丈夫对妻子的温柔。
散会后,萧战霆忽然叫住她,碎玉在掌心转了个逆时针狼头——只有他们懂的“无需多问”暗号。月光从帐顶缝隙漏下,照见他锁骨下方的刀痕。
“她的伤,不影响写信。”萧战霆忽然说,声音像松针落在沙面,“皇后若知道镇北军缺粮,便会催西突厥动手——而我们,需要他们在祭典那日,把所有兵力都堆在祭坛前。”
柳如烟忽然明白,为何他坚持让自己送李婉儿的早膳。杀手的本能让她瞬间算出,从将军府到主帐的距离,恰好够她在毒发前,用虎骨刀抵住李婉儿的咽喉。可当萧战霆的指尖划过她手背,留下半枚沙砾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竟在期待他多说些什么,哪怕只是关于战术的只言片语。
夜风掀起帐帘,卷来远处沙坑的闷哼——那是“北斗”在练袖箭角度。柳如烟摸着暗卫令上的“定”字,忽然想起现代杀手组织的信条:“任务之外,不可动情。”可为何此刻,望着萧战霆甲胄上晃动的狼首纹,她竟觉得,那比任何暗杀路线图,都更让她心跳失序?
烛火突然被风沙扑灭,黑暗中,萧战霆的碎玉又划了个逆时针狼头——这次,尾音拖得比平时长了半拍。柳如烟忽然懂了,那是他在说:“别多想。”可她攥着虎骨刀的手,却怎么也松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