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审查后,确定朔州存在异样(什么异样没说),朔州掌权人姓名不知,身世背景不知(两句废话),城内女性当家作主,目前怀疑北方异常因与时家有关。”
顾槐读了三遍,最终确定,燕北平确实是在上京待得太久了,以至于写了一段废话,耗费人力物力送来。
顾槐随之拆开下一封,也是宿州送来的,不同的是这一封不是燕北平的亲笔信,而是跟着他去的副将写来的。
走得是特快通道,快马加鞭,途中跑死了三匹马送到的。
打开,第一句——“侯爷只身入城探查消息至今未归!”
顾槐烦躁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视线微移,落到桌上已经展开的信件上,心想,又废又自信。
这几年顾槐大多时候都很烦,神色恹恹带着冷煞的燥意。
这样的想法,放在以前哪怕是浅浅冒出来,顾槐都要在心中念三遍阿弥陀佛去去戾气。
可如今……顾槐单指按上太阳穴,烦,想睡觉。
太和殿内被这封信叫停的朝会,焦急等待中难免发出一些窃窃私语地声响,毕竟上京这几年一直收到南边各地的战报,总给人一种大晋快完了荒唐感,这就很难不让人蛐蛐两句,以缓解心中的紧张。
突然高台上发出一声又冷又燥地轻嗤,带着些许厌世的不耐,还有些声音的太和殿瞬间安静异常。
站在第一排的时行雨,掀开眼睑往后看了看,唇角微弯。
这些年,血清了大半的世家,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这些自大的人终于学会了安分。
顾槐揉了一会,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继续看,终于在一堆诉苦的废话中找到了两句有用的信息。
第一句,朔州近期有大量兵马调动的痕迹。
第二句,经过燕北平带去的两千人前仆后继的验证,证实了一件事:朔州男人进去就回不来了,女人进去就不想回来了。
据副将描述,最终留下了定义:朔州是一个吃人的窟窿。
顾槐认为这是他们办不好事,然后推卸责任的夸张说辞。
顾槐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有用,是因为今日朝会再他的推波助澜下,又一次提起了女子做官的事,距离上一次提起已有半年。
看完,顾槐将这两句话标红,将副将写的那封信件传下去——燕北平就算了,有损皇室颜面。
陆公公将信交给时行雨,这个动作是一个解封的信号。
于是朝会上又传出了一阵窃窃声。
信件很快传开。
家中有七位仙女,而坚定女子入朝的礼部尚书周旭率先站出来,他弯腰道:
“陛下,虽不知北方是何情况,是敌是友,可南北两方都允许女子入朝,以此提高女子地位,拉拢天下女子心,臣认为……”
“你认为,你有什么好认为的!但凡你有个儿子,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生不出儿子,多作怪!”
反对女子入朝的代表都察院的林御史,信件还没看完,便立马跳出来打断他。
周旭也不是吃素的,“好,你不认为,你来生啊!打了五年仗,大晋人都要没了!现在日子颠倒了!女子多了!不让女子出世,我泱泱大国如何维持啊!”
林御史道,“怎么不能维持?多了恰好能纳妾,一夫多妻,在平民也推广开,怎么就不能维持了!上千年的传统,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是能说丢就丢的!?”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时家传出战场上不杀女子,且只录用女子为官时,你知不知道整个南方的女子都沸腾了!知不知道现在中原与南方的边境全是中原这边想要趁乱逃去南方的女子!”
周旭道,“越靠近南边,女子越少,是什么原因?你一个御史大夫,应该比我清楚吧!都投靠时家去了!”
“现在我们大晋的男子是娶一个媳妇都难,你倒是好,张嘴七八个,干嘛你给钱娶啊!”
周旭挑衅地看向林御史,林御史是守旧派,觉得他十分不尊重人。
当即引经据典,其中还穿插着几句带着乡音的老话,两人便在大殿上面红耳赤的激烈的争论了起来 ,当然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或是支持某个观点的人。
场面一度混乱,像是在集市场。
顾槐垂坐高台,沉默地听着,没有阻止。
说话最文绉绉的那一批被他杀得差不多了,如今留下的,也就这个水平,没什么脑子。
一旦意见不合,吵起来,便能一眼看清,谁与谁有关系,有关联,一目了然,让顾槐感到安心。
目前,也就他和时行雨还保持着默不作声的姿态。
但吵着吵着,林御史被逼急了话锋一转,“对,照你这么说,陛下首当其冲便要为大晋的未来付出努力,现在找个妻主嫁了才是!”
林御史喊出这句话后,殿内奇异地安静了。
这个话题算是一条线,曾经多少劝陛下大选的人,都被派去南边讲和去了。
管理南边的时家对男人有个规矩,那就是出门必须戴喉结罩,就是拿一块布绑在颈脖上的东西。
若是在时家管理的地区,有人不戴,即刻就会人拉去礁了。
所以可想而知,那些去了南边的官员们都是什么下场——回来便直接进皇宫当差了。
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提这个问题了,跟禁区一样。
如今突然被喊出来……还是叫陛下去嫁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众人唰地一下跪了,就连看戏的时行雨也整理整理衣服,跟着跪下。
林泉早就站不住了,汗淋淋地匍匐在地,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
殿内时间被无限拉长,空气稀薄,窒息。
顾槐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被他这话,带到了藏在回忆中的另一件事里面——“我们这一脉要先有子嗣才能娶……”
记忆太久远,如今回想起只有模糊的脸以及那人说这话时带着顽劣的漫不经心和藏在这句话中波涛汹涌的情欲。
顾槐一时间有些恍惚,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滑落。
视线水雾了一瞬,又恢复了清明,顾槐道,“林御史。”
“臣、臣……在。”
顾槐:“顺昌侯在朔州不知所踪,便派你去将他寻回吧。”
“是是……谢主龙恩!”半趴麻了,林御史反应有些跟不上。
但他后知后觉,陛下对他还是仁慈的,起码没让他去南边。
北边……听着不是很恐怖,而且朔州都是找年轻力盛的,他这样中老年人去,显然很安全。
于是迟钝地转了一圈的林御史再次道,“微臣定将侯爷寻回。”
早朝开到这,顾槐也没有心思听下去了,他急切地想回到后殿。
这次偶然的想起,让顾槐觉得玉满要回来了。
顾槐越想越燥,起身往后殿走去。
陆公公忙宣布退朝,追上。
没追几步,发现顾槐是又去老地方了,便慢慢地放缓了追逐的脚步。
顾槐推门走进一处很暗,但又缀满夜明珠的宫殿,柔和的光将里面并肩而立的纸人照得似真人般。
男人与顾槐一般模样,只是身着最朴素低廉的棉衣,并没有真人来得华丽。
而女子……没有脸,只能从她束起的高马尾,挺拔脊背看出是一个潇洒的女子。
顾槐站在她前面,像个犯错的小孩。
良久,他喃喃道,“玉满,能不能入一次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