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扶音醒来时,听到禅房外面响起了一阵乒乒砰砰的打斗声。
明净亲自将汤药和食物一起给她送了来,然后趁着她吃饭的功夫,坐在门槛上看外面的人打架。
“这里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南山寺为数不多的僧人都出来了,围在一起看容祁和青松打斗,歇息了一晚上的容祁状态和体力明显恢复了不少,不再处于下风,二人你来我往,打得酣畅淋漓。
李扶音喝完药之后,发现自己手脚能动了一些,她慢慢吞吞走到明净旁边,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了门槛上。
“我看出来了,你明明很喜欢热闹,又何必将自己困在这里……”李扶音想让他下山,像明净这样医术高明又值得信任的大夫太少了,她希望他能继续行医。
明净却摇了摇头,道:“不折腾了,没意思。”
他从前收了不少的徒弟,认真教他们行医,做人,人多了确实很热闹,可最后还不是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残废。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南山寺里的僧人不多,但他们心思都很干净,大家一穷穷一窝,谁也不比谁好,也差不到哪里去,实在忍受不了了就自行下山,如此一来,这里自然就少了那些钩心斗角的龌龊事,能留下来的,反而都是心思干净的。
而且,明净也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既没有心气,也没有精力了,他现在就想过平淡的日子。
李扶音便也不再劝他,看着南山寺里的僧人们争相与容祁比武的质朴与朝气,她心里难得平静。
李扶音粗略看了一下,如今的南山寺一共有不到三十个僧人,其中稍显年迈的僧人有六位,如青松这般壮年的武僧十三人,剩下的都是年轻的僧人,最小的只要七八岁的样子,这些小沙弥应该是被丢弃的孤儿,因为南山寺太高,上下山都很困难,所以很少会有人将自家小孩送上山的。
而最让李扶音意外的是,这些僧人的武功都不弱,他们在山上没什么事做,便喜欢练武强身,再加上他们一直在山上跑,因此下身十分强壮,耐力十足。
相比之下,容祁的力量虽然稍弱,但胜在身法巧妙,轻盈灵活,一番比武下来,双方显然都受益良多。
李扶音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发现容祁这厮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她的注视,动作越来越花里胡哨,一开始还愿意认真过招,这会儿直接就开始挑衅起来了,以一敌三,红色的身影在人群中翻腾跳跃,飘扬的衣袂如同一团燃烧跳动的火焰,身形动作甚是飘逸养眼。
“砰——”
那飘逸的身影被青松看出了破绽,突然瞅准时机在他脚下伸出一条腿,容祁被突然绊倒,整个身子直接飞了出去,略显狼狈的重重摔在了地上,激起了满地的尘土。
“噗哈哈哈……”
李扶音正好瞧见了这一幕,直接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让他装蒜,让他显摆,这下吃瘪了吧?
周围一片安静,似乎只有李扶音一个人的笑声。
南山寺的僧人并没有取笑容祁,青松更是难得露出了一丝尴尬表情……
因为方才的那一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青松抬腿的那一下,出招并不算光明磊落,甚至有几分暗算的意思,容祁这一下摔得狼狈不说,还遭到了李扶音的大声取笑,一时间,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青松上前伸了手,想要拉一把容祁,容祁却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累了,今天就这样吧。”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留下了一众尴尬的僧人,他们也没了继续比武的兴致,全都散开了。
明净站了起来,对李扶音道:“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李扶音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她不过就是笑得大声了点,怎么气氛突然就变了,容祁刚才好像……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直接走了?
李扶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自己当众取笑容祁,让他丢了面子?所以他才生气了?
想着或许对于男人来说,自己的这行为确实有点过分了,便在心里琢磨着等容祁回来了好好哄一哄他,却没想到,容祁一直到天黑都没回禅房。
晚上小沙弥来给她送饭和汤药时,李扶音状若随意地问了一句,才知道容祁得了一间新整理出来的禅房,不必再与她挤一间了。
李扶音嘴上说着挺好,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就算分了禅房睡也行,容祁居然连声招呼都不和她打,她不过笑话了他一声,怎么气性就这么大?看来这小子的倔脾气真是和当初一样一样的,一点都没改!
喝药后的李扶音格外能吃能睡,而且睡得很沉,基本上雷打不动。
翌日她又是被外头的比武打斗声吵醒,她爬起来出门看了一眼,还是容祁在和僧人们比武,不过今日他换了一身衣裳,穿上了武僧的衣服,那衣裳虽然旧,但穿在他的身上,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比起红衣时的俊美妖冶,矜贵傲慢,此时的他给人的感觉,就干净质朴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视线掠过容祁的侧脸,李扶音恍惚间回到了数年之前,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容祁时……
十二三岁的皇族少年,一张脸精致得像精美的瓷器,举手投足间尽是高傲矜贵,一朝被送来敌国为质,他的脸上满是不肯屈服的倔强,即便满身都是脏污和泥脚印,却依旧高高抬着下巴,如小兽一般警惕地冲着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呲牙。
李扶音瞧见他第一眼,便对他生出了兴致,那少年真像极了从前的自己,那份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的傲慢,让她眼前一亮。
那时候,她身边有太多曲意逢迎的人了,这时候正好需要这么一个存在,与她绝对平等的相处,好时时刻刻提醒她别飘得太高,不管她爬得有多高,拥有的权势有多大,这世上永远都有她无法完全掌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