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当申早踏入仁心诊所后巷时。永乐门顶楼的会客室门前,阿木侧身让开半步,眼角余光掠过马天启冷峻的侧颜。他屈起指节,在雕花红木门上叩出三声沉闷的声响。
“进来。”
女声如冰泉击玉,裹挟着与生俱来的威压。
阿木推门的动作刻意放慢,躬身道:“二小姐,这位马先生……主动要见您!”
旋转椅倏然转正,洪娜交叠的双腿在旗袍开衩处泄出一线雪色,曼珠沙华刺青在暗红布料间若隐若现。她将鸦羽般的长发拨到一侧,烟熏妆勾勒的眼尾微微上挑,毒蛇信子般的目光在马天启身上游走一番,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
站在门口的男人西装笔挺,气宇轩昂,银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眸子充满陌生的打量,神情淡漠,未见任何波澜
——这是实验室里走丢的那只小白鼠?
——那冰冷的眼神,根本不似伪装,更像一种常态!
——明明是老熟人,却一脸陌生?!
——还有,那种注视死物般的眼神……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审视过后,洪娜舌尖抵住了犬齿,红唇扯出尖锐的弧度:“怎么?不认得本小姐了?”
“初次见面。”马天启说出的话冰冷而疏离,却暗含试探,“洪小姐,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得你刻意‘关照’?”
“马医生...“洪娜用蜜糖般粘稠的声线碾磨这个称呼,指甲在实木桌面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我该称呼你为...实验体R号?”
马天启的银丝眼镜映着水晶吊灯的光,镜片后的竖瞳纹丝不动:“洪小姐认错人了吧。”
他指尖轻抚袖扣,冥火在布料下无声流转,“我们素未谋面。”
“是吗?“
洪娜缓缓起身,高挑的身段裹在猩红的高开衩旗袍里,每一步都摇曳生姿,可骨子里的狠戾却藏不住。她唇角噙着笑,眼底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走近马天启,她突然伸手,一把扣住马天启的手腕,指尖用力一掀——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荆棘缠绕的暗蓝色“R”纹身。
“呵……“她低笑一声,指腹缓缓摩挲过那道印记,像是在抚摸一道陈年的伤疤。“这纹身,可是本小姐亲手给你刻上去的。”
马天启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他缓缓收回手腕,荆棘纹身在袖口阴影中若隐若现,仿佛活了一般在皮下蠕动。
“洪小姐似乎对我的纹身很感兴趣?”他指尖轻抚过腕间印记,冥火在荆棘纹路间流转,“可惜这种小把戏,黑市纹身师都能仿制。”
洪娜突然欺身逼近,浓郁的黑色曼陀罗香氛裹挟着硝烟味扑面而来。她染着暗红甲油的手指捏住马天启的下巴,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
“这个R,代表的是'Ragnar?k'...”她突然用犬齿轻咬他的耳垂,“诸神的黄昏。这是我特意为你定制的。”
马天启的呼吸骤然停滞。
记忆碎片如锋利的玻璃渣在脑内翻搅——无影灯下晃动的口罩人脸、试管里沸腾的幽蓝液体、染血的白大褂在监控屏冷光中飘荡。最后定格在冰棺内壁上凝结的霜花,那些刺入皮肤的仪器管线像蛛网般缠绕着他。
“啪嗒!”
银丝边眼镜的金属铰链突然崩裂,镜片在波斯地毯上摔出蛛网状裂痕。马天启猛地抱住头颅,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哈哈哈,想起来了没?”洪娜张狂地大笑着,“我一刀一刀地你在皮肤上雕琢……”
马天启的瞳孔剧烈震颤,掌心发热。他猛地推开眼前的女人,“洪小姐,我应该想起什么?你胡言乱语,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转眼,马天启又恢复了理智清冷的神态。
洪娜被推得踉跄,倒退几步挨到桌边才站稳身形。回过神时,她眉心紧皱,冷笑一声,“我失心疯?”
“看来你是真的丢失了记忆。”
她突然暴起,旗袍下摆划出凌厉的弧线,扯开盘扣衣领,露出锁骨下蜈蚣状的疤痕,“一个月前在公海医疗船上,你可是亲手把手术刀插进了我的身体里。”
猩红的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像条丑陋的活物。
“这刀疤,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洪娜的嘴角扯出一抹癫狂的狞笑,艳丽的面容变得狰狞,“我可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你咧!”
马天启的呼吸一窒。
——原来那段缺失的记忆里,藏着这样的血腥片段。
——眼前这个女人,是她曾将他封进了冰棺里吗?!
——Ragnar?k,诸神的黄昏,她什么意思?
他伸手就要去抓洪娜,手在触及她肩膀的时候,她突然像条泥鳅一般滑脱,身手敏捷如豹。
“来人,绑了他!”
闪开的洪娜大喝一声,埋伏在外的打手破门而入,橡胶棍砸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马天启扫过围上来的彪形大汉,忽然低笑出声:“洪家的待客之道...倒是别致!”
“待客?”洪娜高跟鞋碾着波斯地毯步步逼近,香水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这次我会在解剖台上好好款待你。”
她突然暴喝:“动手!“
话音未落,马天启的西装突然塌陷,领带坠地时,一只幽蓝的冥蝶从袖口振翅飞出。
满室死寂。
洪娜眼中的惊异一闪而逝,她冷笑一声,“阿木带人封楼!”
“火猪,把他的同伴全给我绑来!”
她一脚踹翻茶几,水晶烟灰缸在羊毛地毯上滚出暗红轨迹,“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人挖出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
城郊废弃制药厂的地下室里,昏黄的灯光将影子堂成员忙碌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胡天蹲下身,将温热的牛奶面包递给最小的女孩,孩子脏兮兮的小手还在发抖。
“姐姐、姐姐……”被恶梦纠缠的阿兰身体哆嗦,无助地不停轻唤。
申早轻叹一口气,摸着她发烫的额头,瞳孔泛起琥珀色流光,指尖一缕黑雾钻入她的脑中。
“睡吧,今晚只是一场梦。”
黑雾如纱幔般笼罩整个空间,雾气轻柔地钻入每个孩子的眼睑,洗去所有关于救援的记忆。
孩子们的眼皮渐渐沉重,一个接一个陷入安详的睡眠。
明天黎明,他们只会记得自己做了个一个关于吃面包的甜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