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回到村子外的主路上停在村口,几人把战马拴在车架上,用马盾围在车子一侧,把车上的草甸卷成一卷放在身前,从箭囊里拿出羽箭一根根的插在草卷上,就这样把守着村子通往外面的道路。
夜半时分,山洞外变得嘈杂起来,探路的侍卫们一队队的回返,哲别全身披挂的站在洞口外:“都回来了吧?”
下面的领队查看人数后回复道:“除去今日阵亡三人,还有四十七人,全员归队!”
哲别看了一圈回来的侍卫们,手握在腰间的弯刀上:“我们此次主要的目的,是为牧柯大人保证回归的道路畅通,近几日大家都很辛苦,但是也发生了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我们此行本是以隐藏身份,隐匿踪迹为目的的一次秘密行动,但是今日出了意外,所以把各位都喊了回来,看到山下的村子了么,我们的踪迹已被发现,原本想着如果短期内和村落里的人有接触,我们可以冒充进山打猎的队伍,即使怀疑也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可是今天我们按牧柯大人安排的灭口行为,北山下的孩童发现,所以已经引起了注意,并引发了冲突,造成了我们三名侍卫阵亡。所以目标山下村落,鸡犬不留。”
说完哲别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缰,牵着战马沿着山道向下走去,后面的侍卫赶忙各自带起装备,牵过战马跟随着向山下齐聚。
于谭听到村民的禀告,快步跑到村落前,村外的候伯的马车横置,一具尸体被丢在马车前几步的地上,背后的羽箭伤口带着血水流淌在地面上,几匹战马脚踢着泥土,焦躁的喘息着。
马车后的骑士全身皮甲手搭马弓,眼神里带着掺杂着嘲讽的笑意。于谭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战场上的精锐,眼里只有好战和蔑视,没有丝毫的紧张和冲动的挑衅。
于谭赶紧吩咐村民把干草和木柴堆积过来,在村口处架起一道高高的围栏。对方只是看着村民手忙脚乱的忙活,却根本没有一点要阻止的意思。
于谭一边来回鼓气,一边交代着如果对方冲过来点燃火堆即可,村子里没有几把弓箭,于谭让村民把树干削尖在炭火上烧成碳化后,拿石头再次摩擦打磨成尖锐。
于谭做了给村子里的青壮做了个刺杀动作的示范,告诉大家如何发力,如何配合,权当是临阵磨枪吧!就算是正规的军人也要长时间的训练才懂得如何杀敌。
村子外的几人就这么看着,彼此间侧过头交流了几句,爆发出一阵笑声,这样的嘲讽让村子里的青壮更加的慌乱。
于谭一脚踹在一个想退后的汉子身上:“别他妈的让我看不起你,就这么几个人都把你吓得尿了裤子?平时打媳妇我看你倒是下得去手,你就是个孬种废物,再敢有一丝的想跑的想法,不用敌人的刀,老子先劈了你!滚前面站着去,后面的听着,接敌之后他不死谁也不许超过他,他若后退直接捅死他。”
于谭看着村外心越沉越低,这几人守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阻止人报官,如此有恃无恐的样子就说明还有更多的人在做其他的准备。于谭脑袋翁的一声:“快去个人告诉老族长,对方要屠村,快点跑起来,再快!”
一个汉子一溜小跑逐见步子越来越大,飞快的向祠堂跑去。于谭嘱咐了村口留守的几十人几句,自己也加快脚步向自己安置的几处防卫点跑去。
完了,估计这个村子要毁了!于谭虽然在商景的边城从军,可也听过西邙征战时灭国屠城的事情,一百多人的战队就能屠灭七八百人的部族,西邙就是战马上杀出来的国度。
于谭刚刚跑到山后的村子边,还未来得及与村民汇合,就看见一匹匹战马向风一般从高坡上疾冲而来,马上的骑士一手持盾一手弯刀,在马背上低俯着身体,随着战马的跳跃有规律的起伏着,高低错落的呼叫声像极了饥饿的狼群。
村子里的防御的青壮,还未开始做好准备,就被战马带着强壮的冲击直直的撞飞出去。
于谭看到的是一边倒的屠杀,眼里泛红紧紧地咬着牙关,快速的踩踏着围墙爬上屋顶,摘下自己的弓箭对着冲锋而来的骑士一箭箭的射去。
对方似乎特意防备着自己的箭羽,几次都被对方的马盾阻挡,于谭额头见汗,即使自己善射可是自己用的是铁胎弓,全力开弓的情况下自己也只能射出六七箭。
可冲进来的敌人太多了,而且对自己有着极度的防备,眼看着靠弓箭无法见效,于谭丢下弓,探手从身后拽出长刀,一个小跑从屋顶高高跃下。
一刀劈向冲来的一位甲士,对方正斜身挥刀劈砍马下的汉子,并未察觉从高处跃下的于谭,于谭的长刀兜起一个半圆的上调,一颗头颅带着喷飞的血线向后方坠落。
于谭一脚踹下尸体,纵马追向前方的骑士,对方似乎并未察觉马上的同伴换了人,依旧将后身放心的交给同伴,自己则探着身子双手持刀向前推进。
于谭在马背上站起身子,回身挡住砍来的弯刀,脚尖一点马背刀横着推向前方马上的骑士,长刀轻松地划过对方的后颈,于谭左肘一顶将对方顶下马背,自己骑在马上追向另外的敌人。
于谭心里清楚即使自己有能力弄死对方两三人,也只是在对方失察的情况下,若是对方有了防备,自己绝不可能轻易的战胜这些马背上的汉子。
村子里接下来面临的恐怕是最为残暴的杀戮了,村落里的几处抵御很快就被冲破,奔逃的村民还未从恐惧缓过心神,就被马上的弯刀带入更深的恐惧之中。
满地的尸体和奔跑的人群,于谭看到的是马上挥舞弯刀的汉子,一路呜呜的高呼,一路左右摇曳着身躯挥刀滑落。
于谭一拨战马直接向村落里奔去,祠堂前老族长神情肃穆的看着后山的方向,手紧紧地握着竹帐,于谭骑着战马快速地跑到祠堂前:“老族长,挡不住了,来人太多,还是军队建制的骑兵,村里人根本挡不住。”
老族长笑了笑:“算了,豺狼面前羊群能做的只有奔逃,你也逃出去吧,能赶到京城的话去找齐先生,告诉他老族长没了,以后山里的娃娃就交给他了,快走吧,你一个人救不了整个村子,记得告诉娃娃们长大的时候要为村子里的人讨个公道。”
于谭走上前拉着老族长:“族叔一起走,你在于家铺子就在。”
老族长拨开于谭的手:“娃子,别在这浪费时间,快点走,我不能离开,我走了这些冤魂不知道该往哪去,我还得带着他们。”
于谭知道自己劝说不了老族长,只好一个纵身跳上战马,对着老族长抱了抱拳:“谭儿走了,你老保重,若是村子里再无人还,我定踏上西邙为全族复仇。”
于谭调转马头沿着村子向后山方向奔去,知道自己绝不可能从村子前逃出去,只有跑向后山,在密林和荒山里自己才能存活下来。
快马来到村子外围,从地上架起一具尸体,放在马背上,用绳索从马腹下绑紧两只脚踝,于谭摘下马背上的马弓和箭囊水囊,一支利箭扎在马臀上,战马一声嘶鸣疯狂的向外跑去。
马下的于谭猫着身子窜入一旁的矮墙后,看临近的几个追兵打马去追奔跑的战马后,于谭窜出矮墙直奔后山的小路而去,趁着夜色于谭贴着灌木丛的阴影,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此时任何的差错都会导致自己的计划失败,直到前方出现密林的边沿,于谭回头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后方,暂时还没有人把向后山的路当做可以突围的缺口。
这也让于谭长长的出了口气,紧了紧脚下的鞋子上绑着的布条,于谭用尽了全力开始奔跑,只要冲进那片密林,那么就等于回到了自己的主场。
作为边军最优秀的斥候,于谭对于丛林的熟悉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般。快,快,加速奔跑,于谭感觉自己就像吞下了炭火般,从喉咙到胸口火辣辣的焦灼。
近在眼前了,于谭一个前扑就地翻滚着进入了丛林之中,哪怕落后一息都感觉会被发觉,利落的转身持弓搭箭开始警戒,而后慢慢的退入林中。
村落里的杀戮不曾停息,到处都是奔跑嘶喊和试图躲藏的村民,哲别将马队分成了两批,一批人挥刀砍杀四处奔逃的村民,用战马把人群撞开后,后排的骑兵冲锋似得一路劈杀而过。
一群人下了战马,一户户的屋门被用力踹开,而后就剩下了刀头落下的呼啸声和人死之前的悲鸣,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不会被对方放过。
若不是害怕深夜的火光太过耀眼,估计对方早就一根火把丢进房舍之中,老族长和几位族叔走进祠堂,对着满架的灵牌叩了三个头。
老族长回身望向自己身边的几位老人:“估计没有人能逃出去,也没有人能救我们了,偌大的一个村落几百口人,连拿起刀反抗的的勇气都没有,危难来了只怕自己死在他人之前,算了这样的于家铺子早已经死去了。再不是那个战乱里凭借勇猛和无畏,为子孙获取生存之地的于家铺人了。孩子们都离开了,也算留了些骨血,老伙计们跪地求饶换不来怜悯,只会临死前丢了祖辈的脸,今日看来绝无幸免,那老朽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话老族长走到供案前,从供案下拿出给祖先供奉长明灯的灯油,一丢手砸向供案上方,成坛的灯油溅落在灵牌和帷幔之上,老族长拿过火烛点燃了帷幔,而后坦然的坐在供案旁的坐榻上慢慢的闭上双眼。
几位族叔左右互视了彼此一眼,紧紧地关上了祠堂的大门,子孙们丢了先辈的脸面,但先辈的尊严绝不容践踏。
耀眼的红光冲天而起,从村落中央升起一丛丛的火焰,于家铺子的祠堂里老族长眼角带着泪水,紧紧地握着代表族长身份的滕杖,自己能做的不多了,这把火焰也许是自己能为于家铺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