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怀山走后,李停说不出话来,像傻了一样瘫在椅子上。
月合从上学开始,就不住在奶奶家了。
家里两间偏房,李老满住了一间,晚晴和月合还有浅雪,姐妹仨住了一间。
看着屋子里正在吃着馒头喝稀饭的四个女儿,李停不由得落下泪来。
晚晴和月合已经上了学,大人之间说的话,她们已经能听得懂了。
看到妈妈落泪,她们也不再像往常吃饭时那样叽叽喳喳。
浅雪不懂大人之间的事儿,吃完了自己稀饭里的豌豆,兀自闹着,还要吃月合碗里还没有来得及吃的豆子。
钟文松吼了她一声,看着愤怒的爸爸,和抽泣的妈妈,她才不再闹腾了。
眼里憋着泪花,瘪着小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金叶看到妈妈在哭,她赶忙放下自己的小木碗,跑到妈妈跟前,踮起脚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帮妈妈擦眼泪。
在郑集的时候,李停每天都躲在屋里。
最多就是趁晚上没人时,到院子里站一会儿。
在这几个月里,金叶陪着她,是她枯寂日子里唯一的慰籍。
因此,虽然在生下金叶时,她看到又是个女孩,想把她浸在尿桶里溺死的心都有,但是通过这两年来的养育和朝夕相伴,对于这个刚生下时她满心怨憎的最小的女儿,如今她对金叶的疼惜,比当初的第一个孩子晚晴还要多。
当金叶的小手够到她的脸,嘴里还奶声奶气地说着“妈妈不哭”时,李停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金叶,嚎啕大哭起来。
李停和钟文松差不多一夜都没有睡,四个姐妹中,金叶还小,月合最是听话。
于是他们合计着,要把月合放在亲戚家代养。
眼下他们打算在两个人的兄弟姐妹中,找一个能帮他们收养月合的人家。
愿意帮着养孩子,必须得是至亲的兄弟姐妹才行,那样养的人心甘情愿,送养的也会放心。
李停那边,姐姐李然自己就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了,张志强又是工作人员,要不是两个大的出生得早,也算是超生了。
李帆,唉,别说她家里那一摊子,就她抢葛长锋那一茬,这一辈子在李停这里就过不去,李停再难,也不会向她张嘴。
这边的大雁和小燕吧,廉建伟不务正业,大雁连自己的两个孩子养着都吃力,哪里能再添上一个月合?
再说就廉建伟那样的人,就是大雁愿意照顾,李停也不放心。
小燕家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毕竟她现在只有一个女儿,而且那邝金锁也老实,四平镇离这里三十多里地,想要瞒下个孩子,更容易一些。
小燕是换亲,自古以来,换亲的媳妇在家庭里面是最没有地位的。
因为无论婆家的人怎么对你,你也走不了。
你若是走了,你换来的嫂子或弟媳妇,也会立马不在你娘家过了。
可是从小燕作为新媳妇,又是个换亲的身份,能一下子借给钟文松一千块钱来看,很显然她在家里的地位并不低,和其他换亲的媳妇又是不同的。
再说,月合从小便跟着小燕,和她最是亲近。
说不定和自己比起来,她倒是更愿意跟着小姑呢!
这样一想,李停觉得小燕一定会同意帮着养月合。
于是她就赶忙催促钟文松,赶紧去四平镇一趟,找小燕商量这件事。
钟文松去了四平镇,却并没有带回来她想要的消息。
小燕的原话是:“大哥,本来我就是给俺三哥换亲嫁到这儿来的,刚开始全家人都防着我,跟防贼一样。”
“我不想看着大嫂一直那个样子,你天天过那种日子,就想尽力帮一下你们。可是钱不在我手里,还好金锁他老实,听我的,我才能把家里的钱要到手里,借给你们给大嫂做手术。”
“你不知道,去年下秋,我们这生产队要往外承包土地,金锁他爹娘想再包几亩地种菜,问金锁要钱交承包费。金锁和我商量,能不能把借给你的一千块钱拿回来。”
“我明知道你们没有钱,哪里能去让你们为难呢?金锁只得和他娘说了实话,最后还是他大姐借给我们一千块钱,把地包了下来。”
“可是因为这个事,我婆婆就不待见我了,金锁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听我的。又加上生了个女儿,如今我在家里都没有说话的份了。”
最后,小燕还告诉她,这四平镇紧临县城,计划生育政策比家里还严格,双女户就得结扎。
要是把月合接过来,户口一落下来,她就得去结扎,这样一来,她和邝金锁就别想着再要孩子了。
“大哥,你看大嫂都结扎了,还做手术又生了个男孩。我这是个女儿,咋说,也得再想办法生个儿子啊!要不然,我们就成绝户了!”
钟文松知道小燕说的是实情。
听小燕说要生一个儿子,他想起了他去拿的生男孩的草药,于是就对小燕说了地址。
让她以后再要孩子的话,就去拿些草药吃,生男孩的机率会大一些。
钟文松知道李停会生气,回来后没有说小燕说的那些话,只是对李停说,小燕不能帮着养月合,是因为她们那里,双女户就得结扎。
李停听了,咬着牙冷冷地说:“双女户就得结扎?亏她能想出来这个借口,不就是不想帮咱们养吗?还不是我和她娘不对付,她对我有怨恨!”
钟文松黯然道:“你别那么想——要是能帮,她能会不帮吗?去年你做手术,她还一下子拿出了一千块钱呢!”
他终究没有忍住,把小燕因为把钱借给了他们,导致自己在家里受气的事说了出来。
李停哼了一声,说:“看吧,我就知道,她还是在找理由。她不受婆家待见,还不是因为自己生了个女儿?”
“那一千块钱,是咱们借她的,又不是不还给他们。她倒是会编排,把不受待见的原因,都归结到借给咱们钱这上面来了!”
钟文松知道她心里难受,明知道她说的不在理,也没有再和她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