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腊月二十八日,黎明时分
李渡镇这边江雾弥漫,两条浮桥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上游五里处,猛虎杨秀头带着自己的四千部众守在这里,他的任务就是防备官军从水路来袭。
“都打起精神,别让官军钻了空子,等过了江就安全了,到时候进了湖广,咱们就能有一块地盘了。”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其实没底,他这四千人只有五六百老本兵能战,多数是这两个月新募的流民,打顺风仗还行,真要碰上硬茬子那就完蛋了。
“掌盘子、船、来船了,”一边的哨兵发现了江上来船了,赶紧过来报信。
杨秀头抬眼望去,只见雾中数十条船影顺流而下,最大那条船上有一杆秦字大旗隐约可见,船队不靠岸只在江心停住。
秦良玉穿着一身银甲立在船头,她让部下喊话让岸上的流寇此刻投降,可免一死,不然等会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放你娘的屁!”
杨秀头嘴上硬气,心里却有一些紧张:“弟兄们,准备开战。”
话音未落,下游方向突然杀声震天!
烟尘起处,一支兵马从丘陵后杀出,直扑浮桥方向,正是秦良玉的石柱白杆兵她们也从江面其它地方搭了浮桥,打了联军一个措手不及。
杨秀头看到白杆兵都往浮桥这边冲了过来,立即带着部下前去救援浮桥。
但命令传下去队伍却乱了,新附的流民们听见下游震天的喊杀声,又见江心船队上,官军放下小船准备开始进攻岸上了,顿时惊慌失措。
“跑啊,官军上来了!”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整个滩头的杨秀头部瞬间崩溃,杨秀头连斩三个逃兵也止不住溃势,四千部众像炸窝了一样四散奔逃,他自己被败兵裹挟着后退,佩刀都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秦良玉在船上看得分明,微微摇头:“乌合之众。”
她手中的佩刀一举:“登岸,夺桥!”
白杆兵已杀到浮桥东岸,守桥的郭汝磐部拼死抵抗,但这里实在太混乱了,岸上到处都是辎重和老弱妇孺,郭汝磐一时间只集结了五百能打仗的士卒迎战,被官军杀得节节后退,更要命的是从其它地方登岸的石柱兵正从侧翼压来,形成夹击之势。
刘处直在辰时率部从白鸽林方向赶了过来来,正巧碰到秦良玉率领石柱兵大杀四方,杨秀头的战败影响了杨光甫和郭汝磐,一时间十万出头的联军居然被秦良玉率领的七千团练和三千白杆兵打的有溃败之势。
孔有德说道:“大帅,猛营和混营那边好像溃了,咱们要不要前去支援。”
“不急。”
刘处直放下千里镜:“联军的溃败在意料之中,那么多辎重、牲畜、还有近十万人在这方圆不到十里的地方聚成一团,各个掌盘都找不到自己队伍,不过秦良玉也就那三千白杆兵能打,虽然造成了混乱但是不至于一口气击溃郭汝磐他们。”
他转身指向江滩:“你们看,秦良玉本部白杆兵只有两三千,其余应该都是川东各州县的团练,她让白杆兵去攻打浮桥,团练坐小船登岸配合,这两股人马就分开了,白杆兵虽勇,但那些团练却没有太多战力。”
“我们集中兵力,先打那些团练。”
“孔有德,你率本部的鸟铳手和弓箭手上西岸的坡上,压制上游登岸的团练,刘体纯,你带本部一协兵马,从下游他们修的浮桥那边过江,绕到白杆兵侧后,不要硬拼只需袭扰,让他们首尾难顾。”
刘处直又看向李虎说道:“你带亲兵营在桥头列阵威慑,秦良玉见有兵马守在浮桥在桥头,一定不会轻易进攻,待刘体纯赶到后前后包夹。”
桥头处,郭汝磐部已退到桥板边缘,白杆兵端着长枪,步步紧逼。
就在此时亲兵营赶到,他们在桥头列阵,除了长枪手还有一些虎蹲炮对着桥面。
李虎大声说道:“混天星你快走,这里交给我们了。”
郭汝磐见有人来救他了,连忙带着自己的人撤离浮桥。
李虎让人点燃虎蹲炮对着桥面狠狠的打,白杆兵的为止攻势一滞,这几轮火炮打过去,桥上的兵马被打倒一大片,受了伤的军士直接掉进水里被冲走了。
孔有德部弓箭手鸟铳手在高坡齐射,箭雨弹丸倾泻在正在登岸的川东团练头上,这些团练本就是临时征召的农民,装备简陋,训练不足,遭此突袭顿时大乱。
“顶住!顶住!”指挥团练的石柱营军官挥舞佩刀让他们稳住,但溃势已起,根本拉不回来。
刘体纯率两千来人从官军搭的浮桥过江,从侧后杀向白杆兵,白杆兵正要转身应战,桥头的虎蹲炮又开火了。
秦良玉在船上看得眉头紧皱,她手中白杆兵虽勇,但团练已溃侧后被袭,正面又冲不过去,再战下去白杆兵损失就太大了,要知道这些兵马整个石柱也只有五千,还有两千被儿媳张凤仪带着在山西驻守。
“鸣金收兵。”
她侄子秦卫明说道:“姑母咱们奉了傅中丞的命令前来支援,就这么跑了不好交代吧。”
秦良玉摇了摇头,“刘处直不愧是经年老贼用兵有两手,再战石柱营要葬送在这里了,撤吧,咱们也算拖住流寇这么久了,等洪督师来了再说吧。”
杨秀头从溃兵堆里跑出来时,披头散发,战袍破烂,四五千部众跑散大半,只剩两千多人狼狈聚集。
“大帅,感谢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你的大恩大德。”
“哎,老杨我该怎么说你呢,叫你们平时有了粮饷多练练兵别老想着自己享受,你们不听现在好了,我能救你这一次下次就不好说了。”
杨秀头被刘处直这么一说脸都红了,心里也有一些怨恨,不就是救了我一次吗就这么说,老子又不是你的属下,不过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示。
刘处直看向众掌盘:“诸位兄弟,秦良玉虽退但必不会罢休,待洪承畴赶到她肯定会再来的。”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高汝利问道
“加速过江,传令下去,伤兵、妇孺、辎重优先过桥战兵轮番休息,明天下午必须全部过江!”
秦良玉退至二十里外的岳池县休整,同时商议该怎么破贼。
“都督,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火攻,浮桥是木的怕火,征集小船三十装满柴草火油,顺流放下去,但这次要等陆路配合。”
她看向天空,这会天色阴沉风转东南。
“怪了,腊月天怎会刮东南风……”
李渡镇,午时。
辎重和老弱妇孺们开始过江,浮桥上拥挤不堪。
东南风越来越急,云层低垂感觉就像是要下雨了,只能说这年头的天气是真的怪,腊月天居然能下雨。
很快雨就落下来了,起初稀疏顷刻间转成中雨,腊月的冷雨倾盆而下,江面水汽蒸腾。
没过多久江水开始上涨,浮桥在洪水中剧烈摇晃,固定缆绳吱呀作响。
就在这时,东西两岸的哨兵纷纷来报。
“大帅西岸发现孙守法和贺人龙部官军。”
不过这个大雨影响了义军也影响了秦良玉,她准备了三十条小火船堆满柴草,船头军士手持火把,直冲浮桥而来!
突如其来的暴雨落下后,火把在雨中快速熄灭,柴草浸透火油流散,三十条火攻船成了废船,有的撞上石头,有的倾覆。
然而陆上官军的进攻未停。
孙守法部杀到浮桥附近,贺人龙的骑兵也同高汝利部打了起来,刘处直立在暴雨中,雨水顺铁盔流下,大自然对谁都是公平的,既然有了倾盆大雨双方的火器都用不了了,那就比一下谁的意志力更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