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瑾探出神识,细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发现对面只是个凡人,而喜盖头下若隐若现的那张脸,赫然是江枫。
他此刻面带羞红,含羞带怯看着褚瑾,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耳畔。
“夫君。”他低低的呼唤了一声。
高台上坐着褚瑾不认识的人,他们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目光慈爱地注视着这对新人,想来或许是江枫的父母亲戚。
他觉得头疼,忽然就想到了困着江枫的心魔是什么。无奈,于是他只能顺着成亲的步骤拜天地,入洞房。
两人坐在喜桌上,红烛高照,映得满室生辉,褚瑾搭在喜秤上的手指骤然收紧,作势要掀开盖头。
结果就在他拿着那根杆子碰到盖头的一瞬间,漫天魔气涌了上来。
窗外唢呐声陡然拔高,刺得人耳膜生痛。
褚瑾凝神细听,隔壁传来阵阵嘈杂之声,他凝目望去,只见满堂宾客的面孔在烛火摇曳中扭曲变形,竟化作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轮廓。
“小师叔,小师叔你看看我啊……”江枫的哭叫声凄厉而绝望,他紧紧抓住褚瑾决然离去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左卿能改的,小师叔你……”
仿佛是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师叔,别走,别走,喝下这杯酒好吗?”
“明明我们都已经成亲了……”
褚瑾的神识弥漫开,看见了隔壁几个屋子里的景象。
几间屋子都是与这洞房如出一辙的模样,但大都是褚瑾拂袖呵斥,准备离去,江枫或哀求或指示凡人奴仆拦下褚瑾,却被那无情道仙人挥开的模样。
再往外看去,褚瑾看到了在雪原洞穴里潮湿粘腻的那一夜。
热意爬上褚瑾的脸,他猛地掀开盖头,纹路精致的大红盖头飘落在脚边,看到了那张俊秀的脸含笑看着他,发间的金步摇随着他仰头的动作轻颤,只是眼里尽是破碎。
江枫就坐在那凳子上,穿着新娘子的大红喜服,仰头看着他,喉结滚动着,眼里泪光涟涟,好像在等待早就知晓的命运安排。
褚瑾叹气,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子,扣住眼前人的后颈,白玉似的指节陷进他发间金丝绣的并蒂莲纹装饰,吻在了那张唇瓣上。
身下人浑身一颤,满头珠翠叮咚作响,眼眶骤然通红,瞳孔里迸发出惊喜和意外。
“小师叔……”
其他已经失败过无数遍、沉沦在幻境里的“江枫们”陡然转头,恶狠狠瞪着眼前被神明垂怜的伪君子,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江枫,快些醒来吧……”
湿润的唇瓣压着擦了脂粉的脸颊,褚瑾缓缓吐出一口气,身影渐渐消散。
窗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瓷器碎裂声,无数个披头散发的江枫撞着雕花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东厢那个额角带伤的幻影攥着半截合卺杯,琥珀酒液混着血从指缝滴落:\"凭什么他就能得到这些!\"西屋的幻象拖着被打断的腿爬过来,猩红嫁衣在青砖上拖出血痕:\"明明都是一样的卑劣之人,凭什么只有他能尝到甜头!\"
江枫眼神清明了几分,他用手指触碰着湿润的、含着甜的唇瓣,舌尖卷走最后一丝清苦药香,看着四面八方朝着他扑过来的散发着魔气的“江枫”,心满意足地得意一笑。随即他反手扯落繁复的凤冠,唤出本命剑,挥舞间发出惊天剑光,惊鸿剑意如破晓天光撕开黑暗,斩碎虚影。
他要快快出去,去见他的小师叔。
江枫在心魔里和被抛弃的贪与欲鏖战,而褚瑾则已安然坐在修葺一新的主峰大殿之上。
此次魔族上门攻打,门内损失惨重,不过魔族的精锐力量也遭到了削弱。
掌门被下了药之后也受了伤,此时还在调养之中,他白须下的唇色泛青,随着咳嗽微微发颤,显得格外虚弱。
\"师弟啊...\"老人浑浊的眼珠忽然亮起星子般的光,枯枝似的手指将茶盏往他跟前推了推,“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掌门笑呵呵的,抚着花白的胡子看着褚瑾。
\"惊蛰剑的事……\"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撞得藤椅吱呀作响。“……哎当真是可惜,师兄回头再给你铸把更好的。”
老人咧开缺了颗牙的嘴笑,浑浊眼底泛起水光,絮絮叨叨罗列着稀缺的材料,\"用天外玄铁,嵌东海鲛珠,剑穗要缠十二股金线……\"
破碎的琉璃窗外掠过惊鸟,褚瑾看着眼前人,心里猛然闪过楚渊说出那句“大道无情孤寂”时的神色,他在脑海中询问7788,“小八,帮我查询一下原着里掌门的下场。”
“啊?”7788蒙了,我查查哈,“原着里掌门在原主堕魔之后被重伤,后在原主流放无人境之后郁结于心,修为不前,寿命耗尽之后就自然陨落了。”
褚瑾看着眼前笑呵呵好像什么异样都没有察觉、一如既往宠爱小师弟的小老头,心里一颤。
那种被掌控的傀儡感再次浮现在他的心间。
所以楚渊,看到师兄命运的那一刻,你在想些什么呢……
他心中生出感慨万千,激荡出一层涟漪。
低头敛去眼中的神色,他看着眼前人。“师兄,我要去无人境,镇守魔尊。”
藤椅发出濒死的吱嘎声,老人蜷起手指,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啊?师弟啊这无人境寒苦,不可啊……”
“师兄,我体内魔毒难除,不如让我去无人境,寻找新的生机。”褚瑾勾起唇角,脸上浮现出掌门百年未看到过的那种洒脱自信。
掌门看着眼前的小师弟,心境豁然有点子迷迷糊糊的开朗,他还想再劝些什么,随即脑子里像是激荡出什么东西,一缕残阳掠过他发间木簪,最后叹着气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