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期经历了死里逃生,好友背叛,正是这番遭遇,成为他真正通往里界的欢迎仪式,只不过这个仪式太过血腥恶心。充满了算计的人性和易变狡诈的人心,给他上了切切实实的第一课。
他在大橘出现的时候刹那间恍惚,以为自己没有从刚才的副本里走出来,浮于脑海神识的是一只通体肥胖的橘猫,金黄色的瞳眸超绝好看,最起码吴期之前没有见过哪只猫的眼睛这么透亮。橘猫蓬松的尾巴左右摇晃,在空中扫了两下,裹住腰身。随后它双脚蹬地,变成一只两脚走路的巨型猫,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吴期猛地惊住。
好家伙,谁家猫长这样。
他听到猫嘴里发出的声音,和人类说话无异,而且他还能和橘猫正常对话,随即巨猫恢复成四肢着地,看上去只是比家养橘猫更加肥胖一些。
橘猫让吴期给它起名,只有冠上称谓,系统才会和玩家一对一绑定。
吴期眯着眼睛,快速搜索合适的名字,他实在不擅长起名,既然这样,“你叫大橘怎么样?”,橘猫一脸黑线,它除了接受还能怎样呢。
大橘问吴期,他想要去哪座城,听完大橘的介绍,吴期果断选了风暴之城。路邢的狂妄让他清楚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无论自身怎样的厉害,没有牛掰的道具、武器,照样干不过其他人。
他要变强,要更加强悍,无论是从自身的软实力还是道具提供的硬实力。每一个方面他都要牢牢抓住,他享受风暴之城提供的便利,那里拥有三城之中最顶端的技术,还有各式高级道具可以先行尝试。风暴之城讲究硬核的机械风尚,这些无疑正对他的胃口。
吴期数不清他下过多少个副本了,最起码已经平安闯过S级副本,自那之后,他随机被挑选进入的副本,难度相较来说都比较低,对他而言,进入难度低的副本轻松通关后,就能赚到大量空白券,还有累积起来不少于十个零的积分。
有了这些丰厚的积分,吴期毫不留情地兑换更多道具,凭借众多道具,增强了他无尽的安全感。
时间久了,吴期在进本前的空闲时候,通常喜欢在巨平阳台待一下午,他躺在S级的躺椅上,喝着每日系统商城限量发售的烈性气泡酒,眺望远方因争斗弥漫的硝烟。
这种时刻总是会令他想到初入副本,遇到路邢。那个副本的结局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其他人全部葬身其中,而路邢所做的一切,常会让吴期陷入怀疑。前几天路邢对待他们的好,是真心的吗,还是完全为了他的目的,为的是让新手降低防备心。
路邢死了,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一直困在吴期心中。他不屑于杀人,更不屑变成路邢那样的脏货。
他是吴期,是曾经在现生当中遇到任何事都会积极出手的吴期,所以他毅然决然地报考警校,为的就是内心的坚持,自有他崇尚的正义。自小的耳濡目染,令吴期学着那个人的作为,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他人,他坚信强者应该保护弱者,这正是他和路邢们的不同之处。
他瞧不起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偏偏这种情况在里界时有发生。
吴期经历的副本繁多,自然积累了不少经验,每次匹配到不同副本时,面对那些新手,总能令他想到最初的自己。所以他时常主动出手,帮他们度过重重关卡。偶尔他会琢磨,路邢帮他们的时候,会不会也有一刻,是真正地以热心肠的老玩家身份帮他们,只是被自我利益蒙住了心。
后来吴期才知道,那个副本还有隐藏结局,只要玩家齐心协力共进退,照样能全部通关。然而路邢选择了第一种,如果让吴期来选,他则会选第二种。
不过在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吴期有心也无力。有好多次,上一刻他竭尽所能帮助的人,下一刻就会遭到背刺。或者明明接受了他的好意,却认为是理所应当本该如此,更会在副本中抱团排挤吴期。
人心复杂,在里界这个地方,玩家们一门心思只为活着出去,不惜踩着同伴的尸体,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吴期分身乏术,他劝不住莽撞直冲的人,也拦不下即便要付出惨痛代价都要走捷径的玩家,人和人终归是不同的。而他只是比这些人提前来到里界罢了,他尽力而为,无愧自己的心,但他不是圣母,一次又一次的事情接连冲击,吴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直到他进了一个浪漫却血腥的4d级副本,在里面认识了陈槐。
初见陈槐,吴期本能地面对陌生人会竖起防备,然而陈槐这人始终不勒他,话语闲聊中,得知他居然不了解美女与野兽的故事,这得是多么无趣的一个人,才不会知道如此享誉世界的童话故事。
吴期向陈槐讲述了那则童话,或许太久没有面对别人多说话,自打介绍完童话故事,吴期藏在内心的话匣子重新被他擦拭干净,打开话匣子后,他对着陈槐开始无限输出。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在经历了那么多事,见到诸多形形色色的人后,有一天会面对一块人形石头,逐渐恢复自己本来的性格。
回顾以往,他是怎么做到长时间惜字如金的,那不是他,或者说不是本来的他。
而陈槐,是个极佳的听众。他不会有太大的情绪,只是偶尔会对吴期说的话表示简短的反应,不过回答的话多半是怼他。吴期非但没恼,还觉得这样不错,石头都有反应了,多罕见的新闻。
于是在这个世界里,能够听他说很长的话的人,就这样水灵灵出现了。
而且这人,他还是个强者,自身职业还是极小众的天师,这令吴期对陈槐感到更加好奇。后来随着副本进程,玩家为了一起走出去,自行结合成小团队。在吴期意识到大家都不约而同以陈槐为中心方向时,他内心突然戒备起来,路邢带给他的记忆丝毫不留情地冲刷他的大脑,只是陈槐不是路邢,他话少,能打,一把长剑舞得落花流水,直取怪物性命不说,武力值强劲的同时大脑运转那也是相当可以,能够轻松识别副本里的破绽,每次分析都能说到关键处。
最重要的,这个男人,居然和他在短短两天里,产生了该死的默契。他们眼神对视就知道对方的想法,所以在击退boSS时通力合作,一加一大于二的力量被他们同时发挥出来。
陈·石头·实力王者·槐,话不多说就是干。
这让本就崇敬强者的吴期逐渐佩服起来,男人欣赏男人,除了权势地位和金钱几个外在条件,还得看内在,要清楚那个人本身的实力必须牛掰,武力必须强悍,脑力还不能落下,不能光有一身蛮力,否则一点没有达到吴期内心的准则,就会分分钟被他蔑视pASS掉。
原本吴期还觉得有些可惜,离开这个副本,下一次再遇见陈槐可就难了。谁承想系统发癫,直接把他扔进自然之都了,他回不去风暴之城,只能暂时性认命。但是和陈槐相处几天下来,吴期甚至没有察觉到他自己的话变得密集且繁多,废话含量直线猛蹿。
在被陈槐怼了几次之后,吴期躺在兑换来的单人床上,突然脑中蹦出一点自知——他,见过各种发癫作妖的老玩家吴期,从一腔热血逐渐变得沉默,却在这几天和陈槐的接触里,变回了多年以前的那个自己,喜欢贡献自己的力量乐此不疲帮助别人,喜欢说废话,喜欢和身边的人叨叨,喜欢疯狂输出。在他还对系统表示此次没有回城的不满时,他的情绪和内心,已经先一步,把陈槐看做自己的朋友,而不是单纯的可敬崇拜的强者。
察觉到这个认知,吴期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随后又抱着九死一生的想法跳进环星池水底,陈槐出乎吴期意料地也来了,虽然他有他的想法,不过吴期还是冲这点,更加认可了陈槐,不愧是他看中能当兄弟的男人啊,人狠话少夸夸就是干。
吴期用他观人识面的本事,以及和陈槐这几天的接触,让他直觉认为,陈槐和其他玩家,是不一样的。哪怕陈槐有股阴恻恻的气息,也无妨他愿意主动向前伸手。
进到这个副本,前期如果不是陈槐的急中生智,估计他们得在牢笼里待到地老天荒,到死也出不去。后来全凭陈槐机智过人,他们幸存下来的玩家,又被扔进了单独关照模式中,那一刻吴期面对叽叽喳喳的各种声音,蓦地想到陈槐,恐怕他喋喋不休,给陈槐带来的就是这样的困扰,确实很刺耳啊。他决定,出去之后要少讲话,免得陈槐耳朵生茧。
在看到余千岁也在这个副本时,吴期没感到太大意外,按以前他和其他萌新的交流,最起码得有百分六十的玩家会匹配过和余千岁在同一个副本里,可见余千岁老玩家的资历比他深多了。
不过在看到余千岁和陈槐靠近搭话时,吴期有些吃味,这也怪不得余千岁调侃他跟暗恋陈槐一样,只是这种滋味,确实不舒服。
从吴期的角度来看,陈槐,新手玩家,拢共这才进第三个副本,而且按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和其他玩家合得来。而他吴期,猛猛下本的老玩家,和那么多玩家冲着交心却没得到一个铁子,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俩从侧面来看,还是挺契合的,天生注定的哥儿们。
他现在隐约觉得,陈槐正在接纳他,但是木头陈槐还没反应过来,就像他当初对着陈槐噼里啪啦说很多话一样,那时他也没反应过来。
彼此彼此嘛。
在见到陈槐受伤离死不远时,吴期一改之前的插科打诨,他是真得着急。其实说起来,若不是没有余千岁帮忙,光凭他一个人的力量,陈槐估计早都回天乏术了。可是他慌里慌张心急如焚,情急之下说出的话不过脑子。
余千岁说的那些话一点儿都没错。他不能单方面自我感觉良好,他是喜欢主动伸手去帮别人,可却从来没有问过对方愿不愿意接受,就像陈槐,他没有问过陈槐的意见,就大剌剌地想要和对方深交。
陈槐那样一个不喜欢别人靠近的孤冷天师,没准就乐意自己闯本呢。
吴期虽说一开始讨厌极了蠢系统做的蠢决定,但是时间一长,他却习惯了和陈槐并肩,就是不知道陈槐习不习惯他的存在。余千岁说他一厢情愿地主动,过于贴切,自然就十分戳心。
再等等吧,等到陈槐身体好些,到那时他再问陈槐的意见。不行的话他就把崇拜之情放心里,自己独行看到弱小群体继续帮忙去。
吴期不知不觉带着满头思绪走到济世堂,他站在门口的对角位置,伸长脖子向里面看,没发现陈运,那小子难不成还没回来?他不打算进去,那个大夫估计是个不好对付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吴期溜达到街尾,瞧见路边的小孩儿蹲在地上玩游戏,他凑过去,打算和小孩子们一块玩,正好清理思绪,放空大脑。
小女孩扎着双丫髻,身着水嫩的绿色袍子,衬托得她格外水灵,蹲在她对面的,则是瞪着大眼睛,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吴期蹲在两人中间,只见他们各自拿着一根细条,双方各执一根,使用巧劲避免自己的那根被对方勒断。
没一会儿,两个小孩儿腿边堆满残损的细条,他们各剩最后一根,正要决出胜负,观察已久的吴期出声拦了下来:“我能加入你们不,算我一个,我也玩儿。”小男孩露出大门牙,说话漏风:“行啊,不过你有这个吗?”,他冲着吴期扬扬细条。
“这从哪儿弄来的?我现在去找可以吧?”
“不行,宗主说了,不让我们私下割莹莹草,不然被管事的知道,我们屁股肯定要开花。”
吴期好奇地盯着他们手上的细条,“这是莹莹草?原本就长这样?你们宗主不让割,那你们还拿来玩儿?”
小女孩嗤笑一声:“我们偷偷地玩儿,谁也不告诉不就好啦。”
吴期吓唬他们:“可是我已经知道了。要么你们让我一起玩儿,要么我去找你们宗主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