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且毫无感情的审判音一声声在橙海上空响起,随着新玩家进入,基本每个人都难逃被审判的命运。
余千岁微微蹙眉,他脚下所站的这块礁石,直径一米左右,就是这一平方的空间,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若是有大幅度的动作,一不留神就会脚底打滑落下去。
只听到轰隆巨响,海底升出滔天水龙卷,数十条水龙卷疯狂卷动,所到之处玩家们叫苦连连。
随着水龙卷的逼近,余千岁顶上的显示屏再一次出现变化,伴随机械音——
【惩罚开始】
余千岁心中忽地一紧,他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惩罚。特别是这莫须有的“罪名”,未免也太过胡扯了些。
情急之下,余千岁迅速从背包里掏出一件能够抵御高温的防护服,一下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只剩几缕白色的发丝挣脱在外,随风轻摇。
如果那水龙卷要把他带进海里,他身上的这件防护服,不知能坚持多久。
此时水龙卷不停移动,已经令不少玩家被卷入水中,葬身大海。余千岁脚下的这块礁石剧烈摇晃起来,水龙卷巨大的吸力势必要带走所有犯错有罪的人。
余千岁的双腿上浮,身上似是被水带缠绕,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他的身体往水里扔,随时都要被抛进橙海。
其他玩家也并不轻松,离余千岁最近的两名玩家,已经率先一步被水龙卷抛入海中。
余千岁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我心生嫉妒?我何来的嫉妒,乱扣帽子也想让我受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不满地环视周围,先不说这片海域自生加扣的罪名是否合理,就说这罪名,未免也太过儿戏了些。
他几时心生嫉妒,为何要嫉妒,他有什么可嫉妒的。
笑话!
余千岁的声音不大,但足够令附近几块礁石上面的其他玩家听到,一时人传人,都在发出强烈的质问,谁都不认可自己被安上的莫须有罪名。凭什么一进来就要强加罪名,要是真想他们立马死,何不直说。临死之前还要被扣帽子,这不胡闹吗。
水龙卷擦着数块礁石,激起万千水花,就在余千岁即将被卷入水中之际,一道黑影迅速来袭,如天边的闪电猝不及防,令人意想不到。余千岁浮起的双腿借力再一次稳稳地站在礁石上面,他的胳膊被紧紧抓住。
余千岁定睛一看,来者正是陈槐。
只见陈槐一脸密密麻麻的细汗,一把承影剑做为主力支撑,被陈槐牢牢握在手中插进黑色的礁石里,以承影剑为中心点,四周则围起剑墙做挡。
陈槐面色严峻,焦急的语气暴露了他的内心,他急切问道:“你还好吧?”
余千岁满意的哼了一声,微微点头。许是看到陈槐的到来,刚才他内心的一番阴郁,此刻烟消云散。他长舒了一口气,眼神瞥到陈槐的右手仍抓住他的胳膊不放。
余千岁没说话,眼神玩味地从陈槐的右手,顺势爬上他的肩膀,最后停留在他的目光中。海风吹来,将余千岁的发丝拂在他挺翘的鼻梁上,他眨眨眼,小扇子似的眼睫毛下方,是浮动波光的眼神,乘着热浪和风势,一起送入陈槐的眼中。
陈槐被余千岁盯得倍感不好意思,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余千岁胳膊上放着,他急忙收了回来。未料余千岁问了他一句和此情此景十分不搭的事情。
“你也是这么抓住张露一起跑出来的?”
“啊?”
陈槐波澜不惊的眸子这下瞳孔瞬间睁大,这都哪跟哪儿,什么跟什么。
“没有。男女授受不亲。”
余千岁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站在陈槐对面笑道:“你这老古董思想啊?”
陈槐否认:“当然不是。只是你……”他皱起眉头,轻薄的嘴唇抿成线,他实在搞不懂这都什么时候了,余千岁还有心思打趣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要说身体接触这件事情,刚才是什么紧急情况,他哪儿还能再顾得上其他的,一门心思想着余千岁不能被卷入海中。至于张露那事,他不过是顺手还人情罢了,更何况当时还有大块头,他自然是不会伸手,更不会碰别人。
他还欠着余千岁一条命,遇到危急时刻不能不出手。
听完陈槐的解释,余千岁心情比进来时舒畅不少,他没注意到,头上的那块显示屏已经消失,而水龙卷也已经离他很远,去惩罚其他玩家了。
“嘿,你想什么呢?”
现在二人脚下的礁石纹丝不动,陈槐收起承影剑,静默地看向远方,时不时有坠入海中的噗通声传来,还有玩家们的哭喊。
陈槐收回目光,转向余千岁,看着他认真地说:“我还欠你一条命,在我没有还上之前,你不能死。”
余千岁毫无防备地笑出声,他摘下帽子,把调皮飞扬的发丝别到耳后,一双极好看的清澈眸子里写满陈槐读不懂的思绪,他双唇轻启,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
他说着蹲了下来,继续道:“你快死的时候,我可想好了,你要是活不过来,欠我的那些,等我到了下面再一笔一笔跟你算。”
“这样也行?”陈槐听完余千岁说的话,居然真的思考起来。
“嘿,你还真打算到了下面再还啊?”
余千岁右腿晃动,膝盖碰了碰陈槐的小腿,却听到陈槐又恢复成了冰山脸,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我开玩笑的。”
余千岁又一次因陈槐的话笑出声,他故作难受,眼里却满是温和喜悦,“你还会开玩笑呐,真新鲜。”说着,他双手抚动胳膊,“你这玩笑开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好笑吗?多好笑。”
余千岁瞪了他一眼:“闭嘴。”
“你这句话才是最好笑的。”
陈槐挺拔的身姿如同扎根石头的树,单冷孤零,他独自迎接暴雨疾风,仍顽强地站立着。有一瞬间,余千岁忽地从他身上看到了孤独。
他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海面上的水龙卷彻底消散,陈槐才开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余千岁慢慢地站起来,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刚才有不少玩家被当成饺子下锅。而他们的身后,进来时的入口已经消失了,这就意味着得找到出口才行。他并肩挨着陈槐,变成陈槐身旁的另一棵树,余千岁轻声说道:“找出口呗,还能咋办。”
他好奇地问道:“你被安上了什么罪名?”
陈槐疑惑地看向他:“啥?”
余千岁指着远处玩家头顶上的显示屏,虽然看不真切上面的内容,但是也足够用了。
“呶,就是那玩意儿,我一进来脑袋顶上就出现了,还给我判了一个嫉妒的罪名。你说这得多么的草台班子,完全就是胡诌啊。”
他指向自己的头上,“看到了吗?就这个东西。平白无故被审判,还要挨罚。”
陈槐迷茫地看向余千岁,摇摇头:“没有啊,你脑袋上什么也没有。”
余千岁急忙掏出镜子,果然,他的罪名消失了。他就说这是乱扣帽子吧,完全是这个小世界的系统随便找个罪名给他安上的。像他这么完美的人,怎么会有罪。更何况,陈槐都没有被指控审判。
余千岁暗戳戳地比较一番,随即收起内心想法。既然他现在没事了,找到出口才是最紧要的办法。
海域上面的礁石分布并不规律,石块也是有大有小,余千岁放眼望去,刚才密集的石块有不少被水龙卷击碎成乱石粉末,剩下的这些,从他们这里做为出发点,向前方一直蔓延,没准可以借助礁石,把它们当做脚下的道路。
“先等等。”陈槐出手制止住了余千岁,如果下一次的水龙卷在他们活动的时候来,那样危险性必然会提高。
陈槐伸出手掌,掌心的承影剑变成了比之前更小的造型,剑尖更加锐利。只见陈槐屏息凝神,承影剑的主剑留在陈槐身边,小型飞剑随着陈槐双指并拢,跟着手指挥舞的动作,倏地一下如离弦的箭,向海的对面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陈槐调动全身的感知。长时间远距离的驾驭飞剑,令陈槐耗费不少心神,他的双腿逐渐站不稳,随即只好岔开站立,左臂在胸前弯曲,右臂的手肘搭在左手手背上。陈槐并拢的双指在空中小幅度画圈,倏地一下,双指向内弯曲,余千岁看到一条闪着银光的剑从天际飞过,最后停到陈槐身边,和主剑合为一体。
而陈槐慕然之间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双腿微曲,弯着腰身,单手支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忙不迭地擦额间汗水。
陈槐的面庞因过度用力而涨红,鼻尖也泛着汗水,而他正呼哧呼哧的喘气。忽觉温暖的触感出现在他的肩膀,陈槐扭头看向余千岁,余千岁淡定地拍了拍他:“陈兄,辛苦了。”
陈槐直起腰身,略有惆怅地把看向远方的目光收了回来,对余千岁说:“我们走不过去。”
“承影受阻,行进不过百米。说明前方有东西挡着,但我认为,受阻之地绝对不是这里的边界。”
陈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刚才我察觉到,除了进入本关的玩家以外,这里还有一个巨大的生命正在活动,它的气息,远比我们现在活着的所有玩家气息都要浓厚。而且我试图进一步感知,似乎是被它发现,之后它的活动气息突然消失了。”
余千岁目光凝重,视线看向脚下的橙色大海,他向陈槐确认猜测结果,如果真是那样,可就太糟了。
“你说的那个庞大生命,是不是在这片海里?”
“嗯。”
陈槐沉重地点头,未知的海域深处,藏着庞大的生命,还有时不时危及玩家生命的水龙卷,这些,稍有不慎,就会葬送生命。
余千岁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他安慰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你忘了,这是3d级副本,难度要真是那么高,后面S级的副本怎么通过?”
“既然前面过不去,我们就往水里潜,我倒要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余千岁的话音刚结束,又是一轮新的水龙卷,从水面升腾,耀武扬威地朝玩家来袭。他急忙掏出防护服,顺手塞给陈槐一件,末了还记得算账,“出去时候记得把积分给我啊,积分不够你就先欠着,不过我可是要算利息的。”
“好。”
陈槐对余千岁的变相催债丝毫没有感觉不适,在他看来,命都欠一条了,其他的事欠与不欠,都是小事。
“一会水龙卷来了,你把这个开关打开,呼吸面罩就能自动弹出来。一定得记住啊。这里面的氧气有限,最多支撑一个小时。”
余千岁指着防护服领口的一侧金色方块,给陈槐介绍。
“知道了。”
两人迅速把衣服穿上,等待水龙卷的到来。
海浪涛涛,强大的冲击力拍打礁石,下一秒,水龙卷如二人所愿瞬间到来,高耸入云的水柱,将两人卷入其中,贪婪地吞噬。
两分钟后,水面再次风平浪静。
余千岁缓缓睁开眼睛,他用力蹬腿,两臂舒展,确认全身无伤后,这才观察起周围的一切。明明在上面看到橙海冒着滚烫的热气,然而现在他身处的水域深处,丝毫没有炎热,反而是很舒适的温度,如夏初那般,温暖却没有炙烤感。
现在想想,那些被卷入水里的玩家,未必会死亡。如果他们同样来到橙海深处,适宜的温度足够让大多数人给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除非那些不慎跌入水面的人,水面沸腾的温度,实在是太高。
防护服的两侧有连接的鳍片,方便玩家像鱼一样游动。余千岁四看周围,没有发现陈槐的身影,不过刚才他和陈槐一起被卷入水柱,想必陈槐应该就在他附近。
橙海深处如梦似幻,通体半荧光的橙色调,如同置身乡野KtV,不过正是这片水域自带光感,所以即便身处海底,也能对方圆半公里的情况看得清楚。
余千岁点触千里传音镯,给陈槐拨打视频通话。
响铃音一直在持续,然而直到邀请自行结束挂断,视频也没有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