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是连滚带爬的被赶出来的,面对刘嬷嬷惊疑不定的脸色,男人一脸菜色,哆嗦着腿道:“您……您送我出去吧,殿下好像有些不适。”
刘嬷嬷脸色一变,哪怕没有那么高,也还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弯下腰来,她厉声问:“可是你不知轻重伤了殿下?”
男人欲哭无泪慌忙摆手,忙道:“不不,我没有,什么都没做,您还是先看看殿下吧,哦不,我不敢留在宫里怕被人发现,您送我出去吧?”
一张俊脸配上他这怂货样,刘嬷嬷嫌弃的推开他,让他老实的待着,推了房门又紧紧关上,进屋见到殿下,她呼吸一窒,快步跑到缩成一团的殿下身边,手搭在她蜷缩后露出来的背上。
恭华一哆嗦,咬着牙,双眼是死瞪着的猩红,她看着刘嬷嬷,那眼神吓了刘嬷嬷一跳。
怕她这般抖下去痉挛,刘嬷嬷握住她的手给她捏虎口,过了几息,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不等刘嬷嬷关心问,恭华已经开了口,声音冰冷又沙哑,像是做过一番激烈的斗争:“嬷嬷,不用找男人了,我……过不去。”
刘嬷嬷大骇,若说之前得知殿下的心思,她心里是上百个不愿,那眼下看出殿下对男人的排斥到了这般地步,她更多的是心疼和懊悔。
“殿下……是不是他不懂伺候,行为鲁莽吓到了您?若是再换一个面相温和,举止温婉的呢?”
恭华深深地缓息着,试图将呼吸调整过来,她说道:“谁也不行,是个男人,我都不行,我看见他靠近,就好像看到了那个人,我就恨!我想掐死他,想将他剁成肉泥!”
说着,她又发了狠,身体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见状,刘嬷嬷不敢再试探了,忙抱住她发抖的身体哄道:“不试了,再也不试了,殿下还年轻,以后路还很长,时间会让殿下淡忘的。”
恭华死瞪着眼睛,不眨一下,手指紧扣在一起,她有些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但不妨碍她说:“时间不会令我淡忘,伤害也不会消失。”
只可惜,当初没能亲手杀了他!
若是当初能亲手了解他,想必午夜梦回都会是他濒死挣扎的可怜模样,而非那丑恶嘴脸。
……
陆菀在后花园的芙蓉榭摆了席面,在花团锦簇中用饭,四面通透,心情也开朗。
小珍珍睡在凤栖宫由乳母陪着,陈稚鱼便自由一些,她左右看着此处景致,四根华丽的柱子顶起头顶的歇山顶,为芙蓉榭开辟出阴凉之地,坐在这里,赏着美景,享受佳肴,也是一番美事。
加之天气尚不算炎热,在外头吹吹风也比在殿里待着舒爽。
陈稚鱼便想着,待回去了,也在院子里的亭中用次饭,当是别有风味。
陆菀向来随和,坐在她身边,看着饶有兴致的模样,笑问她:“你刚去了永安宫见过贵妃,觉得如何?”
陈稚鱼实话实说:“看着贵妃娘娘,人淡如菊,很是平和。”
陆菀挑眉,看着她说:“头一回见,你对她倒是了如指掌。”
陈稚鱼忙摇头,笑说:“了如指掌不敢当,只是从她身上,我好像,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谁?”
陈稚鱼默了两息:“是怀王妃。”
陆菀沉默的点点头,随后与她说道:“她不会成为怀王妃。”
陈稚鱼看向她,四目对视,双双笑了起来。
“娘娘,贵妃她知道您有孕是吗?”
陆菀点点头,说道:“确认有孕后,我曾亲自找过她,与她说我如今身子不便,需要她协理六宫事宜。”
陈稚鱼沉默两息,随后说道:“您与贵妃的关系,很是和睦。”
陆菀笑了笑,说道:“她不是个惹是非的人,我也不是,总归,这下她跑不了了,得帮着我,躲不得懒了。”
陈稚鱼愣了一下,问:“您是说贵妃先前是装病吗?”
装病,为了逃避协理六宫之责?
陆菀摇了下头:“这个不知,但我发现,自她知道我有身孕后,她倒是好了许多,连陛下都说,贵妃面色好了些,身体也爽朗了些。”
陈稚鱼便笑了,没再问什么。
这帝后妃的关系,不同话本里,也不同俗见那些,这和睦美满的,令人有些不敢置信。
饭后,也不拘在殿内,由着宫女们伺候着,在后宫中漫步,方夫人来时便说要去趟慈宁宫请安,被告知太后娘娘近些日闭关礼佛,为皇后腹中胎儿祈福,就不便去打扰了,此刻她与陆大夫人在一处,陈稚鱼自己一个人走的稍远一些。
不知不觉,到了月池,宫女笑说:“这个池子夜里十分漂亮,能映的明月依旧,侯夫人若是能夜宿皇宫,很该来看看。”
陈稚鱼轻笑着点头,便在此处闲住脚步。
而在此时,不愿继续待在殿内,欲要出来透口气的恭华,避开了较大的几个地方,避开了人群,一路沉默着,朝着陈稚鱼的方向走来。
绕过回廊,忽闻前面的声响,她脚步一顿,人避在阴凉之处,目光冷幽幽的抬眼看去。
阳光之下,美人侧身坐于月池边上,阳光扫射下来,映的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也映在她脸上,在她原本便温和无害,甚至带着几分温软的面容下,渡出一层柔软的水光。
她素手扶花,头微微抬起,眼眸水润看着眼前的花朵儿,那花儿在她手中显得无比硕大。
在她俯身轻嗅时,露出了洁白修长的颈子,夏日的衣裳本就轻薄,侯夫人的诰命服亦是如此,很好的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
明明生过孩子,可观其状态,还像个小姑娘一般。
哪怕离得很远,恭华似乎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那是一种少见的,却能令人身心愉悦的香味。
她顿了半晌,提了口气,朝着那边的人走过去。
前面是空地,两边的人都太过打眼,在恭华现身的那一刻,陈稚鱼这边便也发现了她。
她起身,行礼:“长公主殿下。”
恭华扬起一抹笑,方才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她抬手去扶:“侯夫人无需多礼,早就听说你们今日会来,本宫上午有旁的事绊住了,不然也该去皇嫂宫里。”
陈稚鱼笑笑,她与这位长公主不算熟,虽说她先前去了陆府送了礼,但到底不知能与她闲聊什么,再加上陆曜对她的叮嘱,陈稚鱼也不敢掉以轻心。
恭华却很是自来熟,看着她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珍珍呢?”
“孩子觉多,这时候还在凤栖宫午睡呢,今儿个日头大,也不好将她带到外头来。”
恭华抬眸看了眼天色,阳光直射在人身上,确实有几分火热,她却笑说:“再烈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也总是舒服的,我喜欢这样的天气。”
陈稚鱼看着她,见她闭着双眸抬头晒着日光的模样,微微抿唇,又听到她说:“这样好的阳光,就因天天如此,再烈一点,可以将无数阴暗的角落都照射到。”
话到此处,她看向陈稚鱼,被阳光直射过的眼皮,猛的一睁眼,眼前的人就变得格外鲜亮。
她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眸,看到她日光下白皙的肌肤:“你说是吧?”
陈稚鱼自然顺着:“殿下说的是。”
恭华微微一笑,稍动了两步,邀请她道:“侯夫人可有兴趣,同本宫四处走走?”
陈稚鱼稍有迟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皇后与陆大夫人身上,见她们二人正在说什么,再一思索,自个儿身边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也有自己的人,青天白日之下,又是在皇宫内,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点点头,笑着说道:“那就劳烦殿下带路了,皇宫内臣妇可不熟。”
恭华不语,微微侧身,两人便一同往前方的小径去,边走,恭华边说:“本宫虽自小生活在皇宫内,却也多年不曾回来,这些年的时间,足以将熟悉的地方,变化的叫本宫都要认不出了。”
陈稚鱼哑然,关于这位长公主的事情,她当然不是一无所知,可毕竟那些惨烈的伤痛,不足外人道,当初长公主的事情,在被清算的时候,也并没有再度提出来,给她造成二次伤害。
如今她突然提起这种话,陈稚鱼听懂了她话中的隐喻,却不能当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臣妇听说过,这些年长公主殿下都在太皇太后身边,深得太皇太后的喜爱。”
恭华眼眸微闪:“那你可有听说过,本宫长得极像太皇太后吗?”
陈稚鱼一怔,随后摇摇头,笑道:“这个还真不曾听说,臣妇入京并不久,先前也未能见到太皇太后,更未能有幸见到殿下您,到底是臣妇消息闭塞了。”
恭华莞尔:“自本宫出生以来,所有的人都说,本宫长了一副好面相,长得像当时的太后娘娘,本宫也一直很庆幸,因为本宫的容貌,让本宫在这深宫里还能得到一份依靠。”
话到此处,她看了眼陈稚鱼,又补充了句:“侯夫人从前对本宫的了解少,那是因为与本宫接触的太少,然后你我可以时常约见。”
这种场面话,陈稚鱼当然不会让她掉在地上。
“能有幸得长公主殿下青眼,是臣妇的幸运。”
恭华看着她温婉的模样,笑了笑,恰逢此时,两人走到一处阁楼。
恭华顿住脚步,目光幽深的看着眼前的景致,缓了口气,说道:“这里,是宫中的孩子,读书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