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梧站在狭窄的小院子里,左右两边都寂静无声。
这是一个只有一进的破旧院子,即便是在花子巷这样的地方也算得上是偏僻破漏的地方,左右两边也不知是空置着还是院子的主人不在家。
她方才悄然往外面走了走,但很快就回来了。
这地方果真不是寻常百姓住的,才走出去十来丈,就遇到了两个倒在巷子里酒鬼,前面还有人打架的声音。这里的巷道狭小,房屋低矮破败,地上随处都是各种被丢弃的废弃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败腥臭怪异难闻的气味。
她不由想到了前世曾经去过的某些国家的贫民窟,也是有一种仿佛无处不在的气味。
很快她就原路返回了,这地方太过危险,她又不认识路还是不要乱走比较好。
房间里一直静悄悄的,谢梧有些无奈地靠着一根柱子发呆。这位夏督主未免也太过讲究了些,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怕人看?
“咚!”里面传来一声响动,谢梧心中一惊连忙转身往房门口而去。止住了推门的手,她靠着门边低声道:“夏督主,可是有什么事?”里面无人应答,谢梧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夏璟臣不知怎么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药瓶也滚落到了一边的床脚。
“夏督主?”谢梧上前去扶地上人的,却见夏璟臣脸色惨白,在这三月初的夜里,额头上竟然已经冷汗津津。
谢梧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稍微用力便将人重新扶到了床上躺下。夏璟臣胸前地衣襟散开,伤口却还没上药。不远处桌上盆里的清水已经被染红,显然是刚清理完还没来得及上药就昏了过去。
只是这一刀下去,原本就还在流血的伤处就又裂开了。
里衣已经被鲜血浸湿,贴在他的肌肤上。
谢梧轻叹了口气,不太温柔地伸手扯开他衣服,露出了整块胸膛。夏瑾臣看着清瘦,但胸膛却紧实宽阔,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白净,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力量感。只是此时那胸膛上一道血口斜贯而过,也不知对方用的是什么刀,伤口血肉模糊外翻,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
谢梧探了探他的额头,异于平常的温度让她秀眉微蹙。又不太熟练地为他把了把脉,方才起身在屋子各处翻找起来。好一会儿,终于从房间的一角找到了一小坛还没开封的酒,重新打来了一盆清水。
准备好了这些,谢梧才重新站到床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颇为无奈地道:“夏督主,祝你好运。”她可是正经的蒙古大夫,闲来跟冬凛学个一两手以防不测,但正经一个人都没救过。
手脚轻快地将伤口处理干净,又用酒消了毒。
“你在做什么?”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谢梧抬头看向不知何时醒来,正定定地盯着自己的夏璟臣,道:“处理伤口,很痛?”大约是烈酒刺激了伤口,才让夏璟臣突然醒了过来。
夏璟臣盯着她沉默不语,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房间里光线昏暗,谢梧也没功夫辨认他的情绪,微微用力摆脱他的手,继续起手里的工作。
“你这伤有点严重,不会伤到内腑吧?”谢梧有些担忧地问道。
夏璟臣哑声道:“没有。”
谢梧仔细看了看,道:“但愿如此,只是简单地包扎恐怕不太行,最好还是缝合一下。不过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先将就一下。”别说这屋子里连半个针线都没有,就算有她也没法用普通针线给他缝合伤口。
为免东厂提督死在她这个外行手里,还是赶紧回去比较靠谱。
夏瑾臣看着她利索地动作,突然问道:“你不怕?”
谢梧手微顿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还行,怕有什么用?”
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谢梧很快上好了药。夏璟臣的里衣已经全部被血浸湿了,谢梧只得扯下自己衫裙的内里,撕成一条条长带为他包裹伤口。
扶着夏瑾臣坐起身来,谢梧将他的伤裹好,在后肩的位置打了个结。
“好了。”谢梧后退了一步,略感满意地道。
夏璟臣垂眸不语,谢梧走到一边洗了手,又取出两颗药丸递给他道:“清热解毒,不知道有没有用,没用当糖丸磕也不影响什么?”
药丸递到跟前,夏璟臣仿佛才刚清醒过来,沉默地接过来也不要水直接咽了下去。
看他吃了药,谢梧退回桌边坐下,道:“夏督主,你的人能找到你么?你现在这伤……应该也不太方便自己走出去吧?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歇了?”
夏瑾臣道:“我沿途留下了印记,天亮之后应该就会有人来。”
谢梧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了。
“你不想问问,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夏瑾臣突然开口道。谢梧摸出一块令牌朝他丢了过去,夏瑾臣微微抬手接住,翻过面一看冷笑了一声。
谢梧问道:“那些人,应该不是武骧卫的吧?”
“怎么说?”
谢梧道:“带着令牌来刺杀东厂提督,总感觉有些过于蠢了,似乎没听说督主和韩掌印有什么血海深仇。”同朝当差,谢胤跟韩昭自然是有利益冲突的,但大到公然派武骧卫来刺杀夏璟臣,就有些过于夸张了。
自古以来朝堂上多得是钩心斗角争权夺势,有几个是能靠刺杀解决的?
夏璟臣道:“打伤我的那个,应当是北狄人。”
“北狄人?”谢梧也是一惊,道:“北狄人怎么会来刺杀督主?”
夏璟臣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官一个月后将奉旨巡视北境。”
谢梧道:“北狄人不希望督主去北境?难不成他们有什么动作?”
大庆的内廷太监被皇帝授予了相当大的权力,相应的他们自然也会有各自的政治倾向。而夏瑾臣就是属于主张对外强硬的那一派,他之所以能在这个年纪就成为东厂提督,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几年前他奉旨出任保州镇守太监期间,亲自带兵两次大败北狄人。如今他要巡视北境,北狄人会心生忌惮也不奇怪。
夏璟臣垂眸道:“恐怕不只是北狄人有会有动作。”
谢梧轻叹了口气,道:“自从封大将军被杀,整个北境只怕都不大安稳了吧。”就连封肃那样的人朝廷都说杀就杀,那些镇守边关的将士谁还敢为朝廷用命?
“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夏璟臣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谢梧笑了笑,道:“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夏督主应该也不希望封大将军死的。”
闻言夏璟臣却冷笑了一声,道:“封肃居功自傲,愚蠢自大,死得也不算冤枉。”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谢梧才淡淡道:“勇略震主则身危,功盖天下则不赏,自来如此。”
夏璟臣脸上的神色变了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半晌没有言语。
夜色已深,这一晚上谢梧也很是疲惫,靠着桌边有些昏昏欲睡。
寂静中,她听到夏璟臣低沉的声音响起,“谢小姐想在京城好好待下去,最好少说些话。”
谢梧轻笑了一声,道:“多谢督主提醒,我其实也没那么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