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公府的马车上,谢梧靠着车窗悠然地欣赏着街道旁的景致。京城当真是富贵繁华地,即便是寻常百姓至少也都衣着整齐干净,大街上连乞丐都看不到几个。
但谢梧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全是这样的,甚至都不用出京城,只需要出了内城门,就能看到遍地苦苦求生的寻常百姓和流离失所的流民乞儿。
只是这些人的存在污了权贵们的眼,自然是连踏入内城的资格都没有。
“阿梧在看什么?”坐在她对面的樊氏看着她悠然自在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谢梧头也不回,淡淡道:“天子脚下,盛世繁华。”
“原来如此,京城自然是比别处强得多的。”樊氏道,看了看谢梧还是忍不住试探道:“阿梧,方才……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跟夏督主一起出来?绾儿她呢?”
谢梧这才回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绾儿自然是在宫中跟信王殿下一起,至于夏督主,恰巧碰到了就一道出宫了。”
樊氏脸色微变,道:“你和夏督主认识?”
谢梧微笑道:“有过几面之缘。”谢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樊氏脸上的神情,“怎么?樊姨娘也认识夏督主?”
樊氏干笑道:“我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只是他是陛下的心腹,远远地见过几次。阿梧,他那种人跟咱们家不是一路的,还是离得远些好。”
谢梧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也说了是碰上的。”
樊氏看起来依然有些不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试探谢梧,越发焦躁起来。
“我以为姨娘应该关心太后和信王还有……二妹妹。”
樊氏心中一凝,猛地抬头看向谢梧。
谢梧笑道:“樊姨娘不用担心了,现在整个宫里都知道信王和信王妃有多恩爱,没有人会拆散二妹妹和信王的。”
“你……你做了什么?”樊氏警惕地道。
到了如今她怎么可能还会相信什么信王和王妃恩爱?
分明是信王自己想娶谢梧,又不愿意担个抛弃新婚妻子喜新厌旧的名声!
谢梧道:“这是什么话?二妹妹既然叫我一声大姐姐,我总不能真的看着她夫妻离散,落个为妾或者被休弃的下场。”
樊氏知道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了,只得强忍着心中焦急,望着谢梧道:“阿梧,你是不是对姨娘有什么误会?”
她平素最恨自己曾经做妾的那段经历,但此时却主动在谢梧面前自称姨娘,可见为了女儿不惜将自己贬到尘埃里了。
谢梧对她浅浅一笑道:“误会?樊姨娘想解释什么吗?”
樊氏张了张嘴,却又无力地合上了。嗫嚅了半晌才有些苍白地道:“阿梧,姨娘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谢梧笑容明媚,“我相信姨娘。”因为你只想要我死。
马车在英国公府门口停了下来,谢梧也不等下人送来凳子,钻出马车轻巧地一跃而下,快步朝国公府里而去。
樊氏晚了一步出来,就只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国公府大门里。
樊氏低头看向马车下伸手扶自己的丫头,低声道:“派人去信王府,打听一下绾儿的情况。”
“是,夫人。”
“公爷,大小姐来了。”
书房里谢胤正在和谢奚说话,听到外面的下人禀告,谢胤立刻道:“阿梧回来了?让她进来。”
谢梧推门进来,看到站在书房里的谢奚挑了挑眉。
“长姐。”谢奚恭敬地转身行礼。
谢梧点点头,微笑道:“二弟也在?我打扰父亲和二弟了?”谢胤道:“陛下这两天就要回京了,今年的春闱也要开始了,我叮嘱你二弟几句罢了。”
“原来二弟今年也要参加春闱,祝二弟蟾宫夺桂了。”
谢奚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谢过长姐,才对谢胤道:“父亲和长姐有话说,儿子先告退了。”
谢胤点点头道:“去吧。”声音颇为轻松温和,显然谢胤对这个儿子还是很满意的。谢奚才十七岁就能参加春闱,如果能够高中,哪怕排名靠后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了。
等到谢奚出了门,谢胤才道:“阿梧今天进宫可还顺利?”
谢梧道:“算不得顺利。”
“怎么说?”谢胤皱眉道。
谢梧将宫中的事情说了一遍,谢胤还没听完就摔了自己跟前的茶盏。
“混账!”谢胤腾地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上的怒火溢于言表。
谢梧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既不劝说也不加油添醋。
谢胤在房间里走走停停,偶尔还回头看谢梧一眼。
直走了七八圈,他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了一些,看着谢梧道:“看你的样子没吃什么亏,你是怎么做的?”
谢梧道:“没什么,太后娘娘想让人瞧瞧我是怎么跟她儿子纠缠不清的,我送了她一场儿子儿媳恩爱的戏码。”看了谢胤一眼,谢梧补充道:“是二妹妹自愿的,我可没逼她。”
提起谢绾这个女儿,谢胤脸上露出几分一言难尽的神色。
“绾儿啊。”谢胤摇摇头,这个女儿……他怎么也想不到,樊氏竟然会养出一个只会痴恋男人的女儿。
不过谢胤现在没功夫关注这个,他盯着谢梧问道:“夏璟臣为什么会帮你?”
“帮我?”谢梧摇头道:“算不上,我跟夏璟臣只前日在杜府见过一次,他怎么会帮我?我觉得……他不想让我嫁给信王才是真的。”
谢胤想了想,觉得谢梧说的也对。叮嘱道:“夏璟臣这个人很危险,离他远一些。”
谢梧点点头,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夏璟臣今年才二十七,就已经是东厂提督了,若是易安禄下去了,他是不是就会成为司礼监最年轻的首席秉笔甚至掌印?”
谢胤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易安禄跟黄泽相斗多年,却谁都拿谁无可奈何,你可知道是为何?”
谢梧道:“因为陛下不想让他们有结果。”
“不错。”谢胤赞许地点头,看着谢梧眼神里充满了惋惜和遗憾。这个女儿当真是太聪慧了,甚至比嫡长子谢奂还要更让他满意,只可惜是个姑娘。
不过是个姑娘也好,若是个儿子,最好也不过就是如奂儿那般了。英国公府如今的处境,越是出类拔萃的人其实过得越痛苦。
“夏璟臣年纪轻,能力强,又极得陛下信任。他是陛下用来接替和牵制黄泽易安禄二人的。但只要这两个人陛下还没有彻底厌弃,夏璟臣就只能是司礼监的三把手。”
“黄泽和易安禄不会对夏璟臣出手么?”谢梧好奇道。
谢胤神色冷漠,“除非他们想死,陛下并没有隐瞒他的意图,也是因此,无论是黄泽还是易安禄,谁先对夏璟臣出手谁就先死。”大齐太监的权力很大,但他们跟朝廷的文官武将不一样,他们的权力完全来源于皇帝的信任。
所以哪怕位高权重如黄泽,即便左右丞相在他面前也要尊称一声内相。但他永远没有底气如文官一样跟皇帝较劲,因为一旦皇帝表现出对他的厌弃,他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皇帝想要罢黜官员需要理由需要借口需要走程序,但罢黜一个司礼监掌印,只需要一句话。
“所以他们只能拉拢夏璟臣?听说黄泽跟夏璟臣关系不错,夏璟臣就是黄泽一手提拔的?”谢梧道。
谢胤道:“不,他们既不能对夏璟臣出手,也不能与他太过亲近。夏璟臣只能效忠于皇帝,他若是有了偏向,先死的就是他。”
“皇帝真有趣。”谢梧托腮叹气道。
谢胤瞥了她一眼,提醒道:“这话别在外面说。等陛下回京我会立刻入宫觐见,你放心,你的婚事不难解决,这两天你就不要再跟信王接触了。”
谢梧点头应是。
“时间恐怕来不及了,去账房支钱买些京城时新的首饰和衣裳,陛下回京后必然会大宴群臣,那才是你真正第一次在京城权贵中露面的时候。”
“是,父亲。”谢梧愉快地应道。
虽然她很有钱,但其实处处都等着花钱,有人给她钱她当然也是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