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要人命有什么区别?”
杨婉歆跟在三夫人身边,听到普渡这么说,张口就来。
“恶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怎么到了我姐姐这里,就要这般被磋磨才能消什么业障?”
“而且,姐姐这么多年一直在外头,怎么就惹到祖父了?”
顾悦心中失笑。
重生以来,她总是带着仇恨的目光去看杨家的人,所以很少与她们来往。
但是,现在来看,有仇报仇即可。
其他人,若是可处,有些来往倒也无妨。
比如,杨婉歆就挺有意思。
三夫人的话……有待考量,毕竟一开始可不如杨婉歆敞亮得多。
“老三!”
杨老太太没想到平日里闷不做声的杨婉歆竟然如此牙尖嘴利,眸中闪过一丝厌恶,朝着三儿子就吼了过去。
“管好你那丫头,大人说话,有她什么事?”
贱丫头。
果然当初她就不该信杨怀远的。
什么世家贵族的女儿都是有用的,不能轻易就溺死。
不过几个赔钱货,让她们学什么琴棋书画,没少花银子不说,竟然还真以为自己有本事了?
顾悦不愿连累三房成为杨老太太出气的靶子,当下看向杨怀远,问,“父亲也觉得,普渡师父所言是真的?”
灵堂在前,顾悦显得十分懂事守礼。
若是平日里说话,定然是夹枪带棒,而且绝不会称呼杨怀远为父亲。
但是杨怀远很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满心都是对顾悦的厌恶,甚至觉得若不是她,也许杨家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杨怀远叹了口气,瞧着有些无奈,只道,“我知你总觉得自己是郡主的身份,皇上也给了你可以不跪我们的旨意,但是你祖父到底是长辈,你听话,就当尽孝了,可好?”
杨怀远惯会在人前装出一副通情达理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说的这番话,听着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分明是把顾悦架在火上烤。
在旁人耳中,好像顾悦平日里就仗着皇上和太后的宠爱根本不把府里的长辈放在眼里,现在来哭灵,也不过是装出孝顺的模样而已。
明明一直没有出现的是杨婉仪,可他就能毫无顾忌地毁掉顾悦的名声。
“其实,这些年我也学了些术数之理。”
顾悦点了点头,好像认同了杨怀远的话,缓步朝着普渡走了过去,又一步一步绕着他走了一圈,随后在他右侧站定,沉声开口。
“听闻,若是人犯了贪嗔痴等重罪,会落入八寒地狱的第七层裂如红莲地狱,冻裂的伤口转为红色,形如八瓣红莲,血肉模糊,还要被铁虫啃食。”
普渡站在原地,并未说话。
一副得道高僧,不屑与女子争辩的样子。
他眼高于顶,瞧不上顾悦,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少女在行走间不着痕迹落在他周围的药粉。
而顾悦突然再次上前一步,盯着普渡的眼睛,幽幽的开口。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却谎话连篇,万恶淫为首,你偏生犯了戒,做对不住主家的事。普渡师父,你就不怕我祖父从地狱爬回来找你算账?”
不知道为何,与顾悦的视线对上,普渡的后背爬上一股冷意。
好像被恶鬼盯上一般。
可,面前的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少女,他有什么可怕的?
“放肆!”
听到众人窃窃私语,站在一旁的杨老太太眼神躲闪,只能用怒吼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怀远,你看看这个死丫头,竟然敢当众诅咒高僧!若是今日不惩治,他日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来!依着我看,就该以家法处置!”
“我说普渡师父沐猴而冠,祖母这么着急做什么?”
顾悦扬眉,似笑非笑,问,“再说,都不用往上追三代,祖父祖母皆是寒门出身,学人家上什么家法?你们杨家,有那个东西吗?”
要不是时机不对,杨婉歆觉得自己都能笑出声来。
她的父亲在京城做生意的时候遇到了母亲。
当初想要娶母亲进门,可是被杨老太太好生阻拦,话里话外都是瞧不上外祖父一家不过是个绸缎铺东家的身份。
可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靠着尚公主才有了今日的一切,有什么可瞧不上别人的?
“顾悦!”
杨怀远最讨厌就是别人拿自己的出身说事。
更何况,这会来吊唁的都是世家贵人或者他的同僚。
他都能想到,这话一旦传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在背后嘲讽他自不量力。
甚至还会有人说他是软骨头,靠着长公主才得了势。
这些,都是他最大的痛楚。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祖母也是为了你好,身为郡主,要谨言慎行,立刻跟你祖母和普渡师父道歉!”
“女施主只是业障未消,所以才会不懂事不听话。”
普渡双手合十,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
“诸位莫要介怀,只要按照老衲所言,以后郡主定然会听话的,不过海岸尽快将女施主送到寺中感化,否则诸位只怕将来会有性命之忧。”
顾悦垂眸。
普渡与她的好祖母是青梅竹马,只是当初祖母瞧不上他而已。
后来,作为孤儿的普渡选择出家,因为能言善道,很快就有了几分名望。
重要的是,他后来独创了一套法子,替那些地主富绅家中,所谓的不听话、不懂事的子女消业障。
让他们不着寸缕地跪在佛前忏悔,然后被寺内所有僧侣围观。
一旦有人不愿,不给吃喝都是小事,还会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隐秘之处,直到他们乖顺臣服。
有人受不住折磨,撞死在佛像上,却只得一句业障已消,所以早登极乐。
那些做父母的,在看到先前忤逆不孝的子女变成了提线木偶的时候,都对他感恩戴德。
他的名声慢慢传了出去,后来他知道祖母来了京城便追随而来。
上一世,他是踩着自己才成为众人追捧的高僧。
那么现在,她就亲手将这个渣滓送下地狱!
而杨老太太和普渡见顾悦不说话,以为她是害怕了,当下对视一眼,彼此都瞧见了对方眼底的得意。
“未嫁从父,怀远,你还不动手?”
杨怀点头道,“来人,把郡主押到灵堂前,让她先磕一百个响头,平息父亲的怒气!”
就在这时,围观之人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怎么这么多虫子!”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发现,院子的地面上,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口含利器的硬甲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