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你个混蛋!”
啪——
陈槿安的手掌狠狠拍在结界上,指节泛白,掌心震得发麻。可那道漆黑的屏障纹丝不动,连一丝涟漪都没泛起。
她咬着牙,眼眶发烫,却死死盯着结界内逐渐远去的背影——许临甚至连头都没回。
几分钟前,她们明明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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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槿安从监狱的图纸里研究过,地下管道有一条隐蔽的路线,可以直接通往白塔底部,不必经过处刑台的重重埋伏。
她带着许临一路爬行,穿过潮湿狭窄的通道,终于抵达白塔附近的地下入口。
可就在她以为计划顺利时——许临又骗了她。
“这东西能开门。”许临说。
陈槿安信了。
可她没想到——这令牌只能用一次!
当许临将令牌按在结界上时,漆黑的屏障如潮水般退散,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可就在陈槿安准备踏入的瞬间,令牌骤然崩裂,化作灰烬消散。
而许临,在门关闭的最后一刻——狠狠推了她一把!
“许临!你干什么?!”陈槿安狼狈摔倒,眼睁睁看着结界重新闭合。
许临站在门内,背对着她,声音平静得可怕
“槿安,这条死路,你没必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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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跟你说是死路了?!”
陈槿安几乎吼出来,此刻的表情目眦欲裂,手指死死抠着结界边缘,指甲崩裂也未曾察觉拳,指尖渗出血丝。
可许临只是站在门内,没有转头看她。
“我们跟那群人一起把首领干掉不好吗?!我跟伍六七计划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你们活着出去!”
“你他妈现在跟我说你要去送死?!”
许临没回头,只是轻轻笑了下。
“死路我就不会把你从地下三层带出来!”陈槿安声音发抖,“同归于尽才是对仇人最大的仁慈!对你、对你父亲、对你所有亲人的侮辱!”
许临的脚步顿住,笑容惨淡。
她缓缓侧过脸,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没想到那么久了,今天才真正认识你,槿安,你嘴皮子挺强的。”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
“但他活着,我比死了更痛苦……”
许临表情凄然
“你知道吗?我除了妹妹,还有个弟弟,但他们一个病死,一个失踪。等一秒我都受不了。”
陈槿安愣住。
许临从未提过她还有个弟弟。
“求你了!许临!你这样出什么事想让我一辈子愧疚吗?!”
陈槿安想拖住她,哪怕几秒钟也行,许临的脚步顿了顿。有那么一瞬间,陈槿安以为她要回头了。
但许临只是摆了摆手,决绝地迈向阶梯。她的背影被阶梯吞噬前,最后说了句话。结界扭曲了声音,陈槿安只辨认出三个字: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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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临五岁前的生活幸福而甜蜜,父亲是玄武国首领,那时候的首领还不是刺客联盟的首领,是大家选出来每五年换一届的暂时刺客当家人。
自己的父亲因为武功高强、为人谦逊而连任两届。
那时候的玄武国没有现在这样窒息跟弑杀,也没有想着去疯狂追杀斯特国的科学家,父亲开放的理念认为科学与武学是可以共存的——
他也没有因此落下对武学的追求,甚至知道了玄武国的一个好出路。
因为地理位置,玄武国的药材比神农国的质量要好很多,唯一的难处就是难采摘,可是玄武国重武就是最好的天时地利人和,本来他都要跟玄武国高层、神农国以及斯特国的人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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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经常将她高高举起,阳光透过玄武国特有的金丝梧桐,在她眼前碎成千万颗晃动的光点。
他坚持说的一句话就是:\"武功再高,也得知道刀该往哪儿砍。\"
他在的时候,玄武国没有森严的等级,没有无休止的刺杀令。
飞鸟派的弟子会和天莲派的姑娘在街边比试轻功,妹妹许然抱着比自己还高的刀,像只小老虎似的冲进人群
\"我来当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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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弟弟也出生了,非常可爱的小娃娃,软乎乎的融化了自己跟妹妹的心,父亲也让自己跟妹妹保护好弟弟跟母亲,可转头就让哼哼唧唧的弟弟保护好姐姐……
“父亲,姐姐保护好弟弟才对”
妹妹许然反驳道
“我还会保护好母亲跟姐姐,等你老了我还会保护你,放心吧父亲,不会丢下你的”
父亲母亲被逗的哈哈大笑,三岁的妹妹什么都不懂,却处处要强,拿着比她大的刀耍的有模有样。
连路过的“天莲派”姐姐都问她要不要来门派,“保安学院”的大哥哥看着她耍大刀的力气觉得“这人可以来我们学院”
经常可以看见听见几波门派的人在那里开玩笑吵个不可开交,妹妹正经地劝到
“我会考虑的,别吵别吵,有伤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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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临会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抱弟弟出来晒太阳
“阿然,你觉得阿颂这眼睛像谁呀,我们都没有啊?”
襁褓里的婴儿打了个哈欠,三岁的许然踮着脚惊呼:\"姐姐!他是不是熬夜了?\"
\"啪!\"许临弹了下妹妹的脑门,\"小婴儿怎么熬夜?\"
\"阿临你看——\"父亲出现了,看着她怀里的阿颂,\"阿颂的眼睛像你外公。\"
平静的日子终究没有过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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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白塔遭遇残忍刺杀,新首领上任后奉行新令,成立暗影组织,结成刺客联盟,出台《刺客信条》,整个玄武国变得小心翼翼、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暴力,昨日光景恍如隔世……
反抗者,拥护父亲的杀的杀,关的关,人人自危,母亲跟亲人叔伯保护她们姐弟三人直接死在雨夜……
“阿临,你们好好活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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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母亲的最后一句话,父亲……他甚至一句话都没留下,最后的印象就是他给她一块“黑羽令牌”摸摸她的头,说了句什么话,然后在母亲担忧的目光下走了,然后再没回来。
她们姐弟逃亡了大半年,阿颂还是白白胖胖的招人喜欢,中间的一些门派也会暗中帮助。
可还是那个雨夜……她因为母亲亲人的原因每逢雨夜就会控制不住的发烧……很是痛苦,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什么,想抬眼却始终没办法,醒来后妹妹阿然哭着告诉她弟弟不见了……
她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白了,妹妹被她吓的哭都不敢了,连忙跑过来问
“姐姐你怎么了?不要吓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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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个月,她妹妹因为中毒发烧耽误了救治,许临的心真的要碎了,她懂医但是还没有办法救人性命,她才六岁
“阿然,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郎中快来了,求求你了”
“姐姐不能……不能没有你……求……真的……”
原本健康的妹妹被折磨的瘦骨嶙峋,滚烫的身躯在她怀里一点点变冷。
许临在荒野中徒手挖坟时,发现指甲缝里嵌着妹妹的一根头发。那么黑,那么亮,像极了父亲书房里珍藏的玄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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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她开始学医学武,靠着满腔仇恨才苟活至今,她开始潜伏,开始暗杀,开始复仇。
一而再再而三地复仇,失败就逃,逃跑了再来……
直到她又一次刺杀被发现了身份,伤了经脉不得已逃出玄武国到神农国当个游世大夫养伤,一养就是几年,每天睡不着,雨天头痛欲裂已经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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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遇见陈槿安,她一开始的好奇,后来下意识的警惕,许临感觉到她的过去也不一般……
许临把跟妹妹一样年纪的陈槿安当妹妹,一点点了解她,给予安神茶,邀请她跳舞,教她认药,教她医术……
陈槿安也小心翼翼地对待着她,发现她的病情后,会在雨天的时候来她这里,会在她难以入眠的时候陪她聊聊天,这个妹妹不会聊天,但是会硬聊,就为了熬到她困倦。
陈槿安很喜欢平静的生活,会睡不着的时候拉她看星星,会滔滔不绝地讲着农业有关的知识,会冒着风险暴露武功,只为在下雨的时候把她从山上背下来……青田村的人都挺好。
许临想让陈槿安去都城,可是她不想去,后来她也没有强求。
她回来后,发现陈槿安已经走了,看着院子里晒好封存的药材,她问张婶人什么时候走的,张婶说刚好昨天……
又错过了,许临想,捏着那张寥寥几个字的告别信。
那她也该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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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村的人又中毒了,这个毒解后,村民告诉过许临,陈槿安来过,她回望着那个村民,那个村民面色讪讪地避开她的对视。
后来,她居然在玄武国看见了陈槿安,也察觉到陈槿安在明里暗里调查她,她干脆把线索掐了,设好后路,提着刀就直奔首领府……
这一次打的格外狠,她不想再有下次了,许临想拉着这个恶魔下地狱!
许临在首领以及众多人的压制下落入下风……被打在地上疯狂吐血
后来,她就被关进了雍城地下三层,直到现在,首领想要以她的身份引出反对他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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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临望着白塔,感受着后面的嘶吼
“同归于尽才是对仇人最大的仁慈!对你、对你父亲、对你所有亲人的侮辱!”
这句话让许临想到了这些回忆……
可是啊,槿安妹妹,我活着首领也活着,在我这里才是对父亲培养最大的失败。
这是我的仇恨,你不该受到生命威胁。父亲母亲,叔叔伯伯,弟弟妹妹,你们等着我……我死也会带上这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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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决绝地向白塔顶端走去,背影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陈槿安站在原地,手指还抵在结界上,却连她的影子都抓不住了。她的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许临!!”
陈槿安被结界隔绝,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她尝试着各种方法,完全没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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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爆炸。
不是惊天动地的那种,而是闷响,像有什么东西在白塔内部被捏碎了。陈槿安眼睁睁看着塔顶炸开一团雾,雾气中隐约有羽毛飘落——和黑羽令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而后不久
——轰!!!
塔顶的爆炸震得整座白塔摇晃,火光冲天而起,碎石飞溅。陈槿安心惊肉跳,本能地向前冲去,却被结界狠狠弹回。
她踉跄着站稳,死死盯着塔顶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
\"人在里面?\"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陈槿安猛地回头,伍六七站在三步之外,魔刀千刃泛着幽蓝的光。他的脸上有新添的伤口,衣服破了好几处,但眼睛亮得惊人。
更远处,青凤正拖着暂时昏迷的赤鬼往这边走,其他重刑犯也陆续出现在不远处。
陈槿安的嘴唇颤抖着,突然说不出话。她指向白塔顶端的黑雾,指甲缝里还带着血。
伍六七的眼神变了。他快步上前,魔刀突然分解成无数碎片,暴雨般刺向结界——
咔嚓。
一道裂痕出现在结界表面,像蛛网般迅速蔓延。陈槿安闻到了风里传来的血腥味,还有许临常用的那种薄荷药草的气息。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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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顶端,黑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纯净的白雾,如丝绸般缠绕在塔尖。那雾气并不冰冷,反而带着一股温暖的力量,像是有人在轻轻抚摸许临的脸颊。
许临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眶发烫,声音颤抖。
“这是……”
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一个高大而威严的男人,眉目间却带着温柔。他伸出手,轻轻按在许临的头顶,就像她小时候,父亲常做的那样。
“父亲……?”
白雾没有回答,但它缠绕在许临周身,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她忽然明白了——黑羽令牌根本不是用来破开结界的钥匙,而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保护。
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天。